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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为爱痴狂

    老人静静地矗立在窗边,不发一言。任芬见此,恭敬地施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待任芬脚步渐远,只见烛火微动,一道人影迅速闪入,在这能容纳百余人的教室内绕了一圈,随后与徐世知并肩而立。一套动作居然在两个呼吸间就完成了,而且足见武功与轻功之高。

    “你来了。”徐世知平淡的说道。

    “这么多年,这地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但是老头,你却老了。”来者说道。

    “屋百年而不倒,人一念可成魔。你说对吗?小川。”徐世知转头说道。

    眼前的这位灰袍中年人令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只见来者身长八尺有余,容貌白皙且棱角分明,灰白的长发略微散乱的披在肩上,一双鹰目中透露着坚毅但却同时有着一股子杀伐戾气,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双足站立的恶狼。

    夕阳西下,故地重游,师生再聚。

    宫川,登场!

    “老头,你依旧这么喜欢说教,而且还是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论断。你说屋百年而不倒,那大宋大元之宫廷楼阁如今安在?你说人一念可成魔,却忘记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古训。”宫川侧身,直视徐世知的双眼,“而且,我在你眼中,也已经成魔了是吗?”

    “当然不是,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玉面少年,那个整日喊我‘老头’的张狂小子。最重要的是,你是我最引以为豪的爱徒。你知道吗?我和思川、义华他们一直在盼着你回来。”徐世知诚恳的说。

    可惜回应他诚恳的却是宫川放肆的大笑:“哈哈哈!老头,你老糊涂了吧!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回来?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这几年做过的事情早就与大兴不死不休了!就算你们几个能容我,你们就不怕群臣联名上书?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只怕每天光弹劾我的折子就能把你们给淹了!”

    徐世知仍然不死心,依旧劝说道:“只要你愿意回头,就算天怒人怒,老头子我拼死也要力保你!你们‘松林九杰’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绝对会站在你的身边!况且思川对你这位二叔的感情你不会不知道,他可能对外宣称把你终生监禁,但那也是为了稳固朝堂,其实对你来说还不是口头文章罢了。”

    “终生监禁?哈哈哈哈!”宫川狂笑起来,身上泛起由内力形成的黑气,内力的威压也随之而来,充满了整间教室。只见一丝丝黑气在宫川的身后快速凝聚,三个呼吸间居然凝聚成了一颗巨大的狼头,狼头眉心处居然闪耀着紫色的光芒,而这,正是蒙元帝国皇族—孛儿只斤家族嫡传血脉的证明!“老头,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宫川!在大兴,我是太祖皇帝义子!统兵大元帅!武成平肩王!就算在蒙元,我也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子!黄金家族最纯正的血脉!龙傲华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他龙思川!当年是我给他读书开蒙!是我教他习武骑射!凭他,也配监禁我?老头,你应该了解我,我的抱负在天下!谁都没资格审判我!就算是你说的口头文章也不行!”

    徐世知在内力威压下苦苦支撑,他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宫川仅仅是释放内力就如此恐怖。他虽也有武艺傍身,可仅仅是六分小潭境,面对宫川内力强大的威压,几个呼吸间就使他气血翻涌。但当听到宫川这番狂悖之言,他竟然也激动了起来,迎着黑色内力奋力上前,对自身不管不顾,抬手便向宫川打去。

    为何说徐世知对自身不管不顾呢?因为武功差距过大的话,功力强的一方会形成内力反震,功力弱的一方强行攻击的话迎接自己的只有非死即残的下场。尤其是现在宫川已经内力全开,徐世知现在贸然出手,必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宫川居然主动撤散了内力,而且对他不躲不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宫川结结实实的挨了他这一巴掌,白皙的脸庞微微红肿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躲?”徐世知吃惊的问。

    宫川却一脸平淡的说:“老头你打我,就打吧,就算你拿剑刺我我也没有怨言,谁让你是我敬爱的老师呢。”

    听闻宫川此言,徐世知以为他有回心转意之念,于是欣慰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迷途知返的。从大兴九年你来到大兴,那个蒙元质子—孛儿只斤·明阔川就已经死了。你是大兴的宫川!大兴是你永远的家!”

    谁知宫川的回答令徐世知再次跌倒了谷底,“不,老头,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恨你,但我恨他龙傲华!同时,我也恨大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让你痛恨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又是什么让你痛恨曾经一心热爱的国家?”徐世知抓住宫川的肩膀,似乎是想摇醒这个注定走上殊途的爱徒,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不要这样质问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宫川冷冷的说。

    徐世知眼神黯淡了下来,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停顿了片刻,缓缓的抬起头。

    四目相对,宫川也是首次仔细观察面前自己敬重的恩师。此刻那双平日睿智的眼睛变得污浊而空洞,面皮十分干皱,额头上的沟壑似乎也变得更深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我知道,是因为雪儿。”徐世知缓缓的说出了原因,转身看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哦?原来你知道啊。”宫川仿佛想故意打破老人的回忆,不合时宜的问道。

    但令他意外的是,徐世知这次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诉说起来:“当初,我和太祖皇帝都看出来,雪儿爱慕先帝,你爱慕雪儿,而芸儿爱慕你。小川,你知道吗?曾经我是骄傲的,我徐世知的女儿居然得到了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的爱慕!”

    说罢又是长久的沉默,这位老人闭上了眼睛,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悲伤。突然,似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双眼猛的睁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与坚定。

    刚刚沙哑的喉咙已经被洪亮的声音所取代,如同当初在松林学院讲课时那样。“但是你要知道,世间之事往往不遂人愿,没错,雪儿她大病之时,是你三日内奔波千里为她采摘灵药;当年你们在杭州行侠仗义,是你为了保护她身中七刀;你们被困大漠,是你义无反顾的为她割腕喂血。你的确对她用情至深,但也始终都是一厢情愿,就算时间倒回,她依然会选择傲华而不会是你。你扪心自问,先帝对雪儿的付出比你少分毫吗?”

    不等宫川回答,徐世知接着说:“另外,芸儿呢?她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爱慕你,后来你主动请先帝将她赐婚给你,她当时开心的像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十年来你夫妻二人患难与共、琴瑟和鸣。你进入军旅,她不离不弃地去陪伴照顾;后来你进入朝堂,她辞去了一切职务,选择只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她给你生下了女儿如雪、思芸还有儿子梦华、梦兴,整整两儿两女啊!可是你……你最后居然休了她!”

    “呵!不休了她,难道让她因我而死吗?我那时已经与龙傲华、与大兴决裂了!先不说咱们松林一派的人能不能容我,你别忘了,那群科举入朝的废物们,一有机会便大肆攻击咱们松林一脉,你认为他们会放弃这个机会?你说,如果没有那一纸休书,芸儿的下场是什么?”宫川反问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和孩子日后不受你的牵连。但是,她又怎么能放弃你呢?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可是你又在哪里?小川,难道你对她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徐世知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我当然爱她!”宫川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徐世知的问题。“我对芸儿的爱天地可鉴!她是我宫川的妻子,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她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她如今去了,从此永远成为了我的思念,待我完成了心中抱负,不需要你提醒我也会去陪她的。至于雪儿,老头,还记得当年我题在墙上的那首组合诗吗?大概就在那里吧。”

    徐世知顺着宫川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松林学院整齐的围墙。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当年的墨迹早已不见,但宫川那首诗却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把酒问青天,天若有情天亦老。

    举杯邀明月,月如无恨月长圆。

    是遗憾吗?是难过吗?是愤恨吗?亦或是,都有。

    那是一名少年在发泄自己无处诉说的情感,亦是对自己心中所爱求而不得的无奈。或者,那时他可能就已经明白,自己最终会遁入黑暗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可让人痴狂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