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承檄堂（二）
五十六、承檄堂
郁寄同迅速诊了脉，边查看边说：“受了长时间风寒连日高烧不退，背部都是钝物击打的瘀伤。这都还好，腰间大穴有针眼，莫非钢针刺进了她的要害大穴？四个穴位，四根针都在体内？刺入多久了？不拔出来，时间久了要留病根的。这脉象……风寒咳伤了肺，晶儿，你自幼肺经不固吗？风寒咳嗽几日了？进来这许久也没有咳，怎么会轻易就把肺咳伤了？”
“钢针我拔出来两根。还有两根，怕是还在穴道里。她的肺是我摔伤的，先伤到肺，过了几天才受寒咳嗽，伤上加伤。带她来的路上，不停呕血。”司徒豫泽又心疼又愧疚，如实回答郁语晶的伤势。
郁寄同放下郁语晶的手腕，示意夫人照顾郁语晶：“夫人，你去拿川贝丸和虫草膏先给她服用，待会儿我再给晶儿配方子熬药。”
他面色不豫地起身，踱出去几步，又走回来，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郁语晶，下定决心对司徒豫泽说：“司徒少帅，我这侄女自幼少爹娘疼爱，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就算有些任性胡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子。她的本意，也是一片孝心，想要退婚回家乡传承父亲的香火，断然没有为害少帅安危的企图和本事。郁某实在想不出，她在司徒家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让少帅府上对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下此狠手？
一身瘀伤，钢针刺入重穴，便是成年男子，也可以说是滥用私刑。少帅府上这么酷刑折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怕激起民愤吗？晶儿的爹娘，当年救治老督军，也是出于善心，给晶儿定下婚事，决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如此承受这段善缘带来的苦果。
郁寄同斗胆，替我过世的堂弟夫妇向少帅讨张休书，恳请少帅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姑娘。这才结婚三天，就伤成这样，若是司徒府看不上我们晶儿，今日救回来，难保日后不会遭更大的痛苦。只要少帅能解除和晶儿的婚事，郁寄同愿意率北支承檄堂退出华北，带晶儿回江南养老，不在少帅眼皮底下晃悠，不给少帅添堵。”
司徒豫泽怒了，起声喝道：“郁老板！如果你不是我夫人的伯父，本帅并不是非得靠你承檄堂救人！郁老板莫不是以为，整个北平只有你承檄堂治得好我夫人？你若不愿救治，大可直说，我司徒豫泽还不信谁敢耽误我夫人的命！
至于父亲定下的婚约，司徒家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有意无意也都在等她上门完婚，本没有亏待她的打算。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想要悔婚招赘，伪造假身份接近我，给自己骗取退婚书！一个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戏耍本帅，如果不是念在她年纪尚小未及成年，惹怒我的人，我还能容她活到今天？！
郁老板听口气也是早就知情，她年纪小不懂事，郁老板在北方开了这么多年承檄堂，也不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你身为家长，不规劝引导，不寻求妥善的解决途径，反而知情包庇，纵容她拿婚约当儿戏，甚至帮她一起欺骗愚弄一方将领！我倒要看看，郁老板何来的理直气壮！”
“伯父……豫泽……别……别吵好吗？咳咳……”郁语晶再不出声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她挣扎撑起来，立刻咳到呕血，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呼吸都透不上来，就要摔回床上。
司徒豫泽和郁寄同全都朝她冲过来。司徒豫泽一把将郁语晶抱进怀里：“别动！听话！你不准乱动。我不吵了，你乖乖的，别说话，趴好。”
看着郁语晶面如死灰满脸冷汗，嘴边挂着血丝，司徒豫泽于心不忍，她的伤病不能再耽误了。
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司徒豫泽对郁寄同说：“郁老板，你说的对。语晶的父母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今日受此大罪，必然后悔允诺亲事；我父亲若知道这桩婚事让语晶为难，礼孝难两全，也不会提出这门亲事。原本是一番美意，怪只怪阴差阳错，我和语晶没有缘分吧！她一个小姑娘，为了传承父亲的事业，能够不顾生死的想办法退婚，难能可贵。不管动机如何，她曾舍命救我，对我有恩，就算再生气，我也不该如此对她。”
司徒豫泽拢好郁语晶的乱发，无限怜惜，轻轻抚去她脸蛋上的冷汗，把她慢慢放回床上：“我和她，没有婚姻事实，举行了婚礼，也算完成我父亲的心愿。我愿意就此放手，请郁老板立刻救治她。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用休妻，我同意退婚。我放她回江南招赘，不再阻挠她嫁人。别哭，听话，别哭语妹。你还是我的小妹，今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要告诉他，你的义兄是北平的司徒督军。不管是谁，敢欺负你的，哥哥都去帮你出气。”司徒豫泽看郁语晶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掏出手帕小心给她擦，越擦她越是哭得厉害，却已无力出声，让他更加心疼。
郁语晶默默流泪，没有力气出声，伏在床上江河决堤般涌出泪水。
司徒豫泽不忍心看下去，决然起身对郁寄同说：“郁老板，承檄堂是语妹的娘家，我妹妹就拜托你了，请你立刻救治她。退婚书，我会叫人送来。我……告辞。”说了告辞，却回头万分不舍地看郁语晶，一步也没有挪。
郁语晶除了流泪什么也不能做，泪眼朦胧间，连司徒豫泽最后的样子也看不清。
她知道他舍不得，却不得不放下她：把她留在这里，她才会有最好的恢复。但也意味着，他照她和她伯父的意思，放了她。
他们两个再无可能了。
郁语晶好后悔离开督军府，离开了竟然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她曾经想最好一辈子不要进的地方，她现在很后悔出来。那个让她遍体鳞伤的地方，只要有他，她也不惧怕再回去。
司徒豫泽不再看郁语晶，他怕自己下一刻又后悔，不顾一切把她抱起来就带走。可是送去哪里，都不会比承檄堂待她用心。他舍不得她再受一点痛苦，舍不得她再晚一点康复。他只能让她留下，让她与他再无瓜葛。
那么，走吧！
司徒豫泽狠狠心，转身离开房间，顺着后堂的回廊，慢慢往前厅走。
郁寄同迅速诊了脉，边查看边说：“受了长时间风寒连日高烧不退，背部都是钝物击打的瘀伤。这都还好，腰间大穴有针眼，莫非钢针刺进了她的要害大穴？四个穴位，四根针都在体内？刺入多久了？不拔出来，时间久了要留病根的。这脉象……风寒咳伤了肺，晶儿，你自幼肺经不固吗？风寒咳嗽几日了？进来这许久也没有咳，怎么会轻易就把肺咳伤了？”
“钢针我拔出来两根。还有两根，怕是还在穴道里。她的肺是我摔伤的，先伤到肺，过了几天才受寒咳嗽，伤上加伤。带她来的路上，不停呕血。”司徒豫泽又心疼又愧疚，如实回答郁语晶的伤势。
郁寄同放下郁语晶的手腕，示意夫人照顾郁语晶：“夫人，你去拿川贝丸和虫草膏先给她服用，待会儿我再给晶儿配方子熬药。”
他面色不豫地起身，踱出去几步，又走回来，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郁语晶，下定决心对司徒豫泽说：“司徒少帅，我这侄女自幼少爹娘疼爱，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就算有些任性胡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子。她的本意，也是一片孝心，想要退婚回家乡传承父亲的香火，断然没有为害少帅安危的企图和本事。郁某实在想不出，她在司徒家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让少帅府上对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下此狠手？
一身瘀伤，钢针刺入重穴，便是成年男子，也可以说是滥用私刑。少帅府上这么酷刑折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怕激起民愤吗？晶儿的爹娘，当年救治老督军，也是出于善心，给晶儿定下婚事，决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如此承受这段善缘带来的苦果。
郁寄同斗胆，替我过世的堂弟夫妇向少帅讨张休书，恳请少帅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姑娘。这才结婚三天，就伤成这样，若是司徒府看不上我们晶儿，今日救回来，难保日后不会遭更大的痛苦。只要少帅能解除和晶儿的婚事，郁寄同愿意率北支承檄堂退出华北，带晶儿回江南养老，不在少帅眼皮底下晃悠，不给少帅添堵。”
司徒豫泽怒了，起声喝道：“郁老板！如果你不是我夫人的伯父，本帅并不是非得靠你承檄堂救人！郁老板莫不是以为，整个北平只有你承檄堂治得好我夫人？你若不愿救治，大可直说，我司徒豫泽还不信谁敢耽误我夫人的命！
至于父亲定下的婚约，司徒家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有意无意也都在等她上门完婚，本没有亏待她的打算。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想要悔婚招赘，伪造假身份接近我，给自己骗取退婚书！一个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戏耍本帅，如果不是念在她年纪尚小未及成年，惹怒我的人，我还能容她活到今天？！
郁老板听口气也是早就知情，她年纪小不懂事，郁老板在北方开了这么多年承檄堂，也不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你身为家长，不规劝引导，不寻求妥善的解决途径，反而知情包庇，纵容她拿婚约当儿戏，甚至帮她一起欺骗愚弄一方将领！我倒要看看，郁老板何来的理直气壮！”
“伯父……豫泽……别……别吵好吗？咳咳……”郁语晶再不出声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她挣扎撑起来，立刻咳到呕血，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呼吸都透不上来，就要摔回床上。
司徒豫泽和郁寄同全都朝她冲过来。司徒豫泽一把将郁语晶抱进怀里：“别动！听话！你不准乱动。我不吵了，你乖乖的，别说话，趴好。”
看着郁语晶面如死灰满脸冷汗，嘴边挂着血丝，司徒豫泽于心不忍，她的伤病不能再耽误了。
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司徒豫泽对郁寄同说：“郁老板，你说的对。语晶的父母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今日受此大罪，必然后悔允诺亲事；我父亲若知道这桩婚事让语晶为难，礼孝难两全，也不会提出这门亲事。原本是一番美意，怪只怪阴差阳错，我和语晶没有缘分吧！她一个小姑娘，为了传承父亲的事业，能够不顾生死的想办法退婚，难能可贵。不管动机如何，她曾舍命救我，对我有恩，就算再生气，我也不该如此对她。”
司徒豫泽拢好郁语晶的乱发，无限怜惜，轻轻抚去她脸蛋上的冷汗，把她慢慢放回床上：“我和她，没有婚姻事实，举行了婚礼，也算完成我父亲的心愿。我愿意就此放手，请郁老板立刻救治她。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用休妻，我同意退婚。我放她回江南招赘，不再阻挠她嫁人。别哭，听话，别哭语妹。你还是我的小妹，今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要告诉他，你的义兄是北平的司徒督军。不管是谁，敢欺负你的，哥哥都去帮你出气。”司徒豫泽看郁语晶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掏出手帕小心给她擦，越擦她越是哭得厉害，却已无力出声，让他更加心疼。
郁语晶默默流泪，没有力气出声，伏在床上江河决堤般涌出泪水。
司徒豫泽不忍心看下去，决然起身对郁寄同说：“郁老板，承檄堂是语妹的娘家，我妹妹就拜托你了，请你立刻救治她。退婚书，我会叫人送来。我……告辞。”说了告辞，却回头万分不舍地看郁语晶，一步也没有挪。
郁语晶除了流泪什么也不能做，泪眼朦胧间，连司徒豫泽最后的样子也看不清。
她知道他舍不得，却不得不放下她：把她留在这里，她才会有最好的恢复。但也意味着，他照她和她伯父的意思，放了她。
他们两个再无可能了。
郁语晶好后悔离开督军府，离开了竟然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她曾经想最好一辈子不要进的地方，她现在很后悔出来。那个让她遍体鳞伤的地方，只要有他，她也不惧怕再回去。
司徒豫泽不再看郁语晶，他怕自己下一刻又后悔，不顾一切把她抱起来就带走。可是送去哪里，都不会比承檄堂待她用心。他舍不得她再受一点痛苦，舍不得她再晚一点康复。他只能让她留下，让她与他再无瓜葛。
那么，走吧！
司徒豫泽狠狠心，转身离开房间，顺着后堂的回廊，慢慢往前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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