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反派遇上反派 » 80.流程

80.流程

    “在临界村作恶的魔修,就是顾斐。”

    假面的声音不大,可在纪元烨听来,却与那少年妖怪最后发出的长啸声相当,少年人只感觉自己正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对顾斐的仇视和顾斐在天山上的种种表现,让他不假思索地相信假面的话是真,虽早有过心理准备、也早就有了这等猜想,他仍震惊于顾斐竟是一个魔修。

    清源山上居然出了一个魔修,一想到这里,少年人对自己曾经的师兄的恨意不禁更深——这对所有清源山弟子来说都是一个侮辱,每一位清源山弟子、就算是加入门派还未满一年的、亦或是没有修为的杂役弟子,都自信且自傲与那隔绝了所有污秽气息、只余灵力穿过的护山结界,可这一结界这些天来却屡受打击:不仅放任魔气盘旋于殿堂之上,就连魔修都能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派里了!

    都是魔修的错——都是“叛徒”的错!

    “因为村中策士的干涉,顾斐的计划失败了,但他也逃走了……”待到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的愤怒、与因消息滞后而带来的无力感稍有平息,纪元烨在心中回想着“金眼傀儡”的说辞,并喃喃自语着,他开始尝试,试图通过施贾仁所说的话来寻找顾斐的踪迹。

    “他逃走了?”施贾仁的话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于他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很容易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与关键信息。

    “逃走……”少年人又默念了一遍“金眼傀儡”话中与顾斐有关的内容,再一把抓住了“傀儡”的肩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出声质问时用上了和那少年妖怪在讨要“宝物”时同样的神情,怒意平息了的眼里亦不知何时充满了戾气;他睁大眼睛瞪着施贾仁,厉声问:

    “他往哪里逃了?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金眼傀儡”施贾仁任由少年人死死地攥紧自己的肩,它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也依旧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我不知。”它说。

    继而补充道:“先生也不知。”

    “先生……”在听到施贾仁提及假面时,纪元烨眼中的暴戾骤然不见。少年人愣愣地放开搭在“金眼傀儡”肩上的手,再扭头看向一旁的顾斐:“权前辈?”

    顾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他佯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那被白玉面具遮挡了的眼神则心虚地移向了另一边。

    我总不可能告诉你,“顾斐”就站在你面前吧,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如是想到,然后则为自己不知道“顾斐”的去向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我们到那儿时,事件已经结束了。”

    事实上,这也不是借口,就像他最开始与纪元烨解释的那般。

    沈钰让他前去临界村,之前已和魔尊结下了梁子的他哪敢不从;而他通过传送阵跑去遥远的临界村与其会合时,魔修所闹的事却已被一众修士联合起来平安解决,临界村也早已重归它原先的和平安定之中。

    ——沈钰是托施贾仁来带他前往临界村的,魔尊离开谢仙村的举动太过匆忙,施先生的好奇心作祟,便差使竹妖前去临界村打探消息,于是跟着沈钰跑去临界村的竹妖就被魔尊抓住了,沈钰无意怪罪,顺手托其办事,让它想办法将它的“先生”、也就是顾斐带去临界村。

    魔尊说想请顾斐“看个热闹”、也称给顾斐准备了一个“惊喜”。可因竹妖放心不过自己先生的身体状况,纠结了很久、又在沈钰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做出决定,浪费了一天的时间。顾斐赶到临界村时,迎接他的仅是一座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热闹村子罢。

    而“在临界村捣鬼的魔修是顾斐”一事,并不是顾斐为了忽悠纪元烨才瞎编乱造的谣言,他仅是在向少年人述说“事实”而已。

    临界村的村长向外宣称那个魔修就是“顾斐”,参与了讨灭魔修的修士们也一口咬定他们的对手就长成“顾斐”的样子;村子里摸不清状况的人将“顾斐”越描越黑,这或许就是沈钰让施贾仁将当事人带进村子里的理由。

    小说中的炮灰反派顾斐相貌平平、毫无特色,属于混在人群中找都找不到的那种人,但他身上那件绣有鬼画符的清源山校服独一无二,是证明他身份的最有力证据。

    ——顾斐没想到也想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去过临界村,并压根不认识村子的村长,又与那些陌生人们无冤无仇,这个又大又圆的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在了他头上。

    他到达临界村时,就看到守在临界村村门口的天山弟子在“分发传单”,“传单”上的图案便是他的画像,他非常“光荣”地被代表着“上界”、即修真界顶端的天山给通缉了。

    外界还流传说“顾斐”抢走了天山的秘宝,还妄想要上界“坠地”、毁掉修真界,对此顾斐只能暗暗庆幸,天山的那群恨“顾斐”入骨的弟子没有认出恢复了生前样貌而不再是原主模样、又有白玉面具相助的他的能力。

    “他想要做什么……魔修们想要做什么?打破临界村的结界、让人们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一下释放,对他们而言有何好处?”纪元烨好似没有听到假面对自己前一个问题的回答一样,抿了抿唇,再问。他没指望能从假面那里获得答案,只是在宣泄自己的心情。

    他自行认为“顾斐”不是单独一人,顾斐的突然变强和顾斐灵根的异变,让他觉得这“魔修”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人,也就是让清源山弟子走上了修魔道路的其他魔修。

    他想,他知道顾斐的自负与对方心理上的扭曲,而曾经的顾斐只是一介特殊的凡人,谁都能用“重获力量”为利益条件,诱使这凡人自动跳入“深渊”。

    顾斐摇了摇头,又一次向少年人表达了他爱莫能助的歉意,并表示自己并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真不知问题的答案。

    他怎可能知道魔修的目的,他都没弄明白临界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和沈钰碰面后,魔尊除了告诉他“你来迟了一步,错过了最精彩的好戏”外,什么也没与他说。

    “……”都对临界村之事有了兴趣、却谁也说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无言。

    —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谢仙村很快就会从夜晚的沉眠中苏醒,不过,就算到了白天,这座不喜欢热闹、也畏惧着热闹的村子亦十分安静。

    —

    “魔修啊……”

    顾斐抬头望着远方敞亮的天空,似是思索了一会儿后,再低下头,轻声与纪元烨作别:

    “我先走了,小友就继续修习吧。”

    他顿了下,继续道:“我还有要事需做。”

    “要事?”

    “嗯。”顾斐轻笑了一下,转头示意施贾仁扶好自己,让它带自己前去祭坛。

    “人间魔修重现,谢仙村需要新的护村结界。”临行前他简单向不知为何略有些紧张的少年人解释着自己之后的打算,这般道,“总要防范于未然。”

    在山神脚覆灭后,施先生就想过要请清源山的人为谢仙村重设结界——虽然有关临界村魔修之事顾斐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从中获取灵感。

    ——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并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一想法变作真实。

    “可是,可是权前辈还是好生休息吧。”因为“魔修”和“顾斐”的事情让人抑郁,一直想这些事会令人心神不宁、影响人的修行,纪元烨暂且把这些要事推至了脑后,心内一空的他瞅着搀着顾斐正小心挪步的施贾仁,无可抑制地皱了皱眉。

    他很着急,为自己着急。假面和他同样都失去了一半神火,他能靠“枯木逢春”的秘术和清源心法、再加上逆银锁带来的创世神神力消除神火损失所造成的影响,假面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无事,施先生和沈钰也说假面不会有事——可看他站都站不稳、去哪都需要有人搀扶的无力模样,哪里像是无事?

    “你应该休息。”纪元烨随即给出了自己的建立,他想到了昨日所见的、躺在床榻上的假面虚弱又病恹恹的模样,眼前人的对自身身体状况的不重视,让他这个外人都忧心忡忡,“施前辈若知道您瞒着他离开村子一事,估计会大发雷霆。”

    略一思考后,他搬出了施先生,想要借此来让假面三思。

    “不,他不会生气的。”顾斐微微摇头,他在心中整理着自己的计划,计划将作为他“自己”的施先生排除在外,他的确不希望施先生知道自己的想法,但面上不动声色。

    “那本卷轴上有记载建立结界的方法,权前辈。”见假面仍准备前去祭坛,纪元烨急忙再说,“我也能为谢仙村设立结界!”

    “我可以帮你!”纪元烨抬高自己的声音,强调道。

    而对于少年人的话,“假面”只是轻笑。

    “……”纪元烨张了张嘴,看着他的“权前辈”与自己擦肩而过,再踏着地上的石板路走向远方,少年人的眼中似是有奇怪的光芒闪过——他默默咽回了用于劝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今日的天空,阳光明媚。

    —

    天山山脚,临界村

    偌大的村长宅邸的客室中,印长明坐在一张雕刻有各种繁杂花纹的木桌前,大宅中的其他来客均被村长送走了,只余下那位村长的策士、村内捣乱的魔修的“兄长”。

    和散修交换了身份的清虚宗首席弟子看向面前的消瘦男子,勾了勾嘴角,带着嘲讽的语气道:

    “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一个无辜者。”

    白阡歆温和地冲着面前的“散修”笑了下,又点了点头,“这没办法。”他说,“你可相信么?这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

    “呵。”假借着李长歌身份的印长明沉默了几秒钟,再而嗤笑出声。他此时的坐姿极为随意,就像是在贯彻“散修”的身份,亦或是仗着自己现在是“李长歌”而肆意妄为。

    “我听别人说过。”预料之中的,没看到面前人因为“客人”的不拘小节而面露不快,他便稍稍坐正,再伸出手,轻轻在身前的桌子上扣了两下,又道,“你做的梦、你在梦中所见的情景,在将来是会成真的?”

    在进村长家大宅前,他就向外面的某一修士打听过白阡歆的事,那个修士只告诉他白阡歆能“看到”未来——依靠做梦、在梦中获知与未来相关的提示。“那就是预知梦。”当时那位修士这么说,表情是何其的严肃。

    白阡歆的梦是“预知梦”,这种事在临界村中并不是秘密,人们也曾企图通过白阡歆来预知未来,只不过这位村长策士向来神出鬼没,只有他找别人,没有别人来追他的,寻人的艰巨叫人悻悻放弃了投机取巧,人群中也都在传:假使白阡歆不愿见人,就没有人能见到他。

    “是啊,他们都说这是预知梦。”

    白阡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因为所谓的“预知梦”,他从未真正意义上睡过觉。

    上天总是公平的,这位未曾休息过的预言者小声说,神明在给予某人额外的恩赐时,当然会收回另一件事物。

    “你梦见了什么?”印长明动了动唇,迟疑了两秒后,直接问。他从不是喜爱拐弯抹角的人,而又是白阡歆主动找得他,他觉得对方理应不会拒绝解答自己的问题。

    “你梦到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魔修。”消瘦的男子歪着头,因为睡不好觉而红肿、且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盯着印长明看,“我梦到了魔修。”

    “名为顾斐的魔修。”

    “他穿着一身黑衣,高高在上,

    底下是匍匐于地的修士,背后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