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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被相亲

    今年开春,山阳县的情况,比去年好多了。津河旧道一部分人卖了地走了,其余人家也有卖地换钱,现在拿到地的,四处雇人平田整地,没有地的人,则给人帮工挣饭吃,有出路,谁愿意腆着脸要饭呢?

    柳全汉还在强调种树防风,这一回下了严令,要求农户在自己家的地上栽树,每亩平均至少有十棵,他还要求所有人家,必须让自己临河的地面,至少种五丈宽的芦苇。

    那些大量买地的人家,便不得不雇更多的人,结果,邻县没法度过春荒的,也趁机过来,希望能混口饭吃。

    微服出行的柳全汉发现了这个问题,严令衙役班头,把外县的人都赶出去,他可不想让人毁了山阳好容易出现的大好局面。

    文瑾当然也得雇人种芦苇,这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招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植树种苇,总觉得占了自己的良田,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河道里种植,那是夏天水位高的时候会淹没的地方,本身就不能种庄稼,如此一来,反而减少了水土流失,夏日到来时,旧津河河道里的水涨起来,竟比往年清澈了许多。

    东社村的男子,有人想在文瑾这里做长工,被无情拒绝,他们也知道是名声不好拖累的,十分后悔当时为了三瓜俩枣,去偷拿别人东西,现在,不光是文瑾不雇佣,赵立、黄乡吏和王家,都不肯雇佣他们。

    师好古矮小无力气,更是没法找到活儿,一日看见文瑾买羊,便希望能帮忙饲养,养羊是个辛苦活儿,但却不需要很大力气,主要要心细,勤快,他自认符合条件。

    文瑾明白地说,他不会雇东社的人。

    师好古想来想去,和师王氏一起来去找石榴,文瑾的院子进不去,他们在外面等着,果然在去饲养场的路上拦住了人。

    “黑女你真良心,师家好歹把你养到十一岁,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竟然看着弟弟们饿肚子,也不说伸手帮一把。”师王氏原本打算和女儿好好说话的,但一看到石榴的穿着,新灿灿又膨松又柔软,便艳羡不已,自己都没能穿这么一身,几个儿子也是连裤子都没有,只好坐在破旧的被子里御寒,而这个被自己卖了的赔钱丫头,竟然有这好命,出口的话,便变了味儿。

    石榴有些气恼地瞪着自己的亲娘,她能怎么办?身上衣服口中食,都是主子赐予的,她可以享受,但却不能转赠啊。

    师好古瞪了老婆一眼,忍着气,好言好语地道:“黑女,不是娘狠心要卖你,咱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现在好过了,也是娘帮你寻的好人家呀,不如你帮你爹说说情,让我给你东家放羊吧?”

    石榴见师好古还有些害怕,小声解释道:“东家说过,不会要一个东社的人帮工,我说话没用的。”

    师王氏恼火地呛了一句:“你个小黄鼠狼,只顾自己呢。也不想想,谁把你养这么大。”

    石榴生气了:“谁养了我?韦小燕一天比我清闲,做的绣活儿都把自己养住了,我在你家,要比小燕辛苦多了,哼,是我帮着你们养儿子好不好?”

    “还敢顶嘴?反了你了!”师王氏伸手就往石榴身上掐。

    文瑾刚好从地里回来,就遇到这样的场景,师王氏在身上拧,师好古抡着巴掌打,石榴疼得哇哇叫,都泣不成声了。

    “住手!”

    师好古没想到让文瑾碰了个正着,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然后赶紧挤出笑纹:“钱小东家,我教训孩子。”

    “我不是你的孩子!”石榴哭着,跑向文瑾,“东家——”

    文瑾厌烦地对一脸巴结的师王氏摆摆手:“我不想再看到你俩,石榴卖给我,签的是死契,今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走吧。”

    “小东家,黑女她爹想过来给你放羊。”

    “走吧,走吧!我不会雇一个心狠手辣,没有人味的人,石榴来我家时,手脚脸上都冻坏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你还是亲娘哩,竟然能忍心?活生生的人你们都敢磋磨,我哪敢让你们放羊?哼,走吧。”

    师好古见文瑾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知道再求,也是无果,恨恨地在地上跺了跺脚:“天无绝人之路,离了你我们一样能活,咱走着瞧。”

    文瑾不再搭理他,昂首挺胸带着石榴走过去,进了家门。

    “东家,石榴给你添麻烦了。”说着,石榴腿直打弯,就想往下跪,但却舍不得这身新衣,有些犹豫。

    “别跪了,你只要立身端正,把事情做好就行。”

    “小东家,石榴一定会的,石榴绝无二心。”

    其实文瑾对石榴十分满意,这孩子每天都要比她早起,烧了热水让她洗漱,然后就是熬稀饭,摘菜洗净,切好,等文瑾来炒,现在,还积极向文瑾学习做菜,希望能成为文瑾一样的烹饪高手,更好地伺候好主子。

    这几天,文瑾雇人栽树,每天至少七八个大男人吃饭,石榴就更是忙碌,但她一句怨言也没有,特别的尽心尽力。

    有石榴帮忙,文瑾已经轻松很多了,韦小燕也经常来看看,小姑娘却擅长做面食,尤其是包包子,又快又好。春天里,正是荠菜繁茂的季节,小燕和石榴一起挽着篮子,挖回来后摘去根,洗净焯水,让文瑾炒点鸭蛋,剁碎,另外泡点粉条,加入调料拌馅,味道十分鲜美,干活的工人,常常吃的直喊撑。

    文瑾不怕人吃,只要好好干活就是,都知道她给雇工吃的好,想来的人多了,在她这里干活的人,就有危机感,唯恐懈怠偷懒,让发现了,所以干起活儿也没的说,她虽然雇人不比别人多,但进账却一点也不比其他人慢。

    春季栽树,也就这么一个月时间,文瑾这边,不仅有几百棵的猕猴桃,其他树木,比如香椿、核桃、漆树等,还栽了几百棵。

    王大山虽然对文瑾的聪明毫不怀疑,但还是忧心她年龄小,懂得少,这里背靠大山,什么样的树没有,他不明白文瑾为何还要栽树,而且是大面积的、上百亩的栽树。

    “大山伯,你不觉得种庄稼不挣钱吗?”

    “文瑾怎么会这么说?就算一亩地种水稻,只有二三两银子,但地多了,收入可就好了呢。”

    “大山伯,若是一亩地能收个二三十两银子呢?”

    “呵呵,哪有这样的好事?你种银子的吗?”大山很想知道文瑾有什么妙招,但却不好意思询问。

    “大山伯,等我和明山闯出名堂,到时候再给你说吧。”

    安排好了这边的事情,文瑾又急急回了山窝村。

    看到文瑾,韦氏的脸上闪出喜色,只是心事重重,那笑容就有些勉强,没了往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爽朗。

    “二伯母,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出什么事情。”

    “二伯母,你就别瞒着我了,你的笑容,跟哭似的难看。”

    韦氏急忙把头探在水缸上面照了照,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扭头嗔怒地瞪了文瑾一眼:“这孩子。”

    “二伯母,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韦氏叹了口气:“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儿,前一阵下雨,祖坟那边积水,陷下一个坑,你二伯想在修整时,为几位老人立碑,当时家里不宽裕,是用砖头砌的碑,上面刻的字,经过几年风化,淡了许多,你二伯想换成石头的。”

    “大伯把所有费用算给二伯,自己却到处张扬,说是他的功劳,可是这样?”

    韦氏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文瑾奇怪,钱先诚和韦氏都是不争名利的人,不会因为这个便忧心忡忡的。

    “你大伯却非要悄悄给墓碑下面,埋一赑屃,说是能助他官运亨通。”

    文瑾大惊:“这不是逾制了吗?那赑屃是龙的长子,朝廷明令,三品一下官员是不许使用的。”而她的祖父,还曾经是个奴才,若是被人告发,全家可就没人能活着了。

    树碑修墓是大事,钱先诚没有通知文瑾回来,事情还没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

    “二伯母,若是大伯非要那样,我们就请了里正和耆老,在这边开宗祠,连祖父和祖母的墓都移过来,今后和大房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家人。一会儿二伯回家,你俩商量一下,若是觉得文瑾说得有理,二伯就去通知了大伯,告诉二伯,他去林津镇,是去通知的,不是去商量,若是大伯还要胡搅蛮缠,就不要客气,早一天斩断这股孽戚,咱家早一天安宁。”

    韦氏沉思了一会儿,对文瑾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不是连累咱们一家的事情,是令祖宗在泉下也难以安心、断绝钱家宗嗣的大事,可不能迁就马虎的。”

    钱先诚这一回听了文瑾的话,连连点头:“是该这样,是该这样。”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着驴车去了县城,找钱先贵表明态度去了。

    没想到,钱先诚回来时,脸色的怒色更甚,令韦氏和文瑾担心不已。

    “他爹,你到底怎么了?”

    “大哥,大哥也太过分了,他前一阵让我给文翰订婚,就是季县丞的女儿,我没答应,文翰还小,又热衷科举,我怎么也得等几年,让孩子安心读书,他却说我不知好歹,把我骂了一顿,我最后不搭理他,还当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昨天竟然悄悄安排季县丞的女儿和我碰面,然后还说我在为儿子相亲。”

    钱先诚从来没有对钱先贵的怨气这么大,说话的语气怒火熊熊:“你们猜老大怎么说?”

    他学着钱先贵的语气继续道:“二弟,季县丞可是官家,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你把人家的闺女都相看了,女娃儿白白净净端端正正,配文翰绰绰有余,你还矫情什么?再说个‘不’字,别说季县丞,就是我,也和你过不去。”

    钱先诚说完,气得猛烈喘了口气:“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哪有让他安排相亲了?再说,相亲了,就得订婚吗?还讲不讲理了?”

    “二伯,你怎么说的?”

    “我,我,我说,这事不成,让他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杀了我好了。”

    “好,二伯,就要这么摆明态度,二伯这是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捞,给她女儿嫁个半老头的矬子,还想给文翰哥塞一个山阳县第一河东狮,他打得什么主意?”

    钱先贵还好意思说季县丞的女儿白白净净端端正正,季家闺女一身的肥肉,那胖劲儿在山阳县城,可是出了名的。

    这位季县丞,以前家境贫寒,娶了老婆之后,才在丈人的资助下,捐了个监生,然后又花钱弄个县丞的位子坐,这个人在山阳县,也是鼎鼎大名,不是能干,也不是有钱,而是惧内。要不是老婆太过泼悍,闺女貌不惊人还花痴过度,能二十二岁了都找不到婆家吗?钱先贵也太丧尽天良了,季县丞的女儿比文翰大五岁呢。

    钱先贵这一回,却并不准备善罢甘休,二房已经有反抗的苗头,若不趁嫩着便掐灭了,将来,他的话就再也没了作用。

    可钱先诚这一回,却哑巴吃秤砣,铁了心,无论怎样威胁利诱,都不肯有丝毫让步。

    季县丞的老婆自打见过钱先诚,却步步紧逼起来。钱文翰前年考榜首时,她带着女儿刚巧碰上过文翰,当时虽然觉得那男孩子长得好,却看着穿着家织布的棉袍,一副穷人样,并没有特别在意,现在听钱先诚说起家里有上千亩地,还有鱼塘鸭群,开着收中药的铺子,是个不显水不露水的财主,心思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那男孩子还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她就更觉得满意了。

    季县丞还有点自知之明,见钱先贵吱吱唔唔,便明白男方家里不答应,他便准备撂开手,可惜,在季家,他说话从来不算话,老婆的话,才是落地有声的真言,架不住女人聒噪,季县丞过两天就会问一声钱先贵,事情进行怎样了,并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任谁心里也不舒服,事情是钱先贵提出的,还拍了胸脯保证能成,可现在,亲家都见面了,对方却不答应,这不是拿他开涮吗?

    钱先贵这才发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被两方逼到了死胡同。

    在最后一次威胁弟弟不成后,钱先贵发挥自己诬陷和颠倒是非以及无事生非的特长,把责任都推到了二弟身上:“对不起,季大人,这若是我的儿子,我就是捆绑,也要把他和令爱送进洞房去,都怪我,平日对弟弟太过忍让,把他惯得不知好歹。是他求我,帮侄子物色好岳家的,但却背后,又偷偷找了别人,现在,竟然想攀附黄坡荆家。”

    “什么?”季县丞大怒,但黄坡荆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季县丞问了一句,“你侄子定亲没?”

    “没有,黄坡荆家,要等侄子中了举才行。”

    “哼!”季县丞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中举,有那么容易吗?他考了十多年也没跨过那道坎,自然知道有多难。但这话他却没法说出来,只是冷笑,然后拂袖而去。

    苟典吏听说钱先贵得罪了季县丞,狠狠把他骂了一顿,钱先贵这回,吃亏大了,但他不肯反省自己的错误,而是怪起了弟弟没给面子,心中嫉恨不已。

    文瑾打听到了这些,心里越发气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她让明山盯着地里的活儿,自己安排人,去忙另外一件事——如何彻底解决钱家大房带来的问题。

    明山因为老爹的看不起,这两年一直和家闹别扭,大山很无奈,见他愿意跟着文瑾,也不多管,王老爹年纪大了,早就力不从心,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平平安安,巴不得儿子跟文瑾干。

    明山比文瑾还大呢,但他心里对文瑾很佩服,另外,跟着文瑾,有独当一面施展抱负的机会,在王家,王老爹实在不放心,总是跟在屁股后面指挥个不停,不然,就是让大山跟着,或者干脆把事情交给大山去干,哪怕是明山发现的商机,创造的机会。

    文瑾有了这个得力助手,轻松了许多,栽完树,清明节就来了,明山领着人,把剩下的地全部耕了,种上豆子。

    文瑾回到山窝,帮二伯栽上稻秧,又照观察种下的猕猴桃顺利长出地面,一切正常,这才返回石卫村,地里的豆苗,已经长出半寸,远看成行了,有了春雨滋润,朝气蓬勃的,十分喜人。

    但刚买的那三百亩地,仅仅施了些去冬沤积的绿肥,情况却不这么乐观,豆苗的叶子好多蜷曲着,无精打采的。明山跟着文瑾,在地里巡查了一遍,禁不住建议道:“要不,再买几头猪吧。”

    “行,你帮着,再找个猪倌,韦十三忙不过来了,这个月就有小牛犊出世,下个月还有两头草驴待产,猪圈里的老母猪,肚子也到点了。”

    “呵呵,饲养场还真是兴旺啊。”明山点头,他不知道文瑾这些天,神神秘秘的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