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救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老陈在大儿子陈升家里吃过早饭，去了西边的牛棚喂完了牛，这才去往东边的院子。

    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零星的脚印错落在铺满了的白雪上，依稀可见小路原本的轮廓。

    走到院子前，老陈看到木门半开着，门前有些许变淡了的痕迹覆盖上薄薄的新雪，已经变得模糊。

    老陈揉了揉眼睛，推开门走进去，朝着屋内喊了声：“静儿！”

    无人作答。

    反而院中的牛棚里发出一些响动，老陈偏头去看，只见牛棚里有一头灰驴，正耷拉着眼皮半卧着看向他。

    那灰驴动了动耳朵，也不怕人，又懒散地垂下了头，缩做一团。

    老陈心中的疑惑更甚，看着以牛棚栏栅为起点拉起的一道长痕，昨夜的雪越下越小，没有完全掩埋。

    终点处是储备过冬食物的地窖，窖口敞开着。

    “静儿？！”老陈又喊了一声。

    地窖里的两人早在刚才听到动静就已经醒了，天光从窖口透进来，两人看着对方不知所措的脸，兴许是一夜未曾睡好，脸上都挂满了疲倦。

    “爹……”陈静这才答应着。

    老陈又喊了一声：“静儿？！”

    “爹！”陈静扯着嗓子回道：“我在地窖里，昨个儿您是不是忘了给窖口封上，傍晚我没看见，不小心就滑了下来。您把梯子放下来，我爬上去再跟您说。”

    老陈走到地窖口边上，伸头往里望了望，隐约看见了人影，摇着头去往墙边搬竹梯。

    竹梯刚放下去，陈静又抬头冲着外面问：“爹！还用拿些什么上去不？”

    老陈心里只顾着担心，嘴上急道：“你先上来！”

    陈静扶着竹梯，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终于重见天日，她伸了伸懒腰，微笑着问老陈：“爹，您吃了没？”

    老陈伸手就要把梯子收上来，沉着声音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牛都喂过了！”

    “先别！”陈静弯下腰拉住老陈要去收竹梯的手，老陈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陈静垂下了眼睑，睫毛微微颤抖，脸上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红了一片，她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里面还有个人。”

    “啊？！”老陈险些没站稳，陈静连忙去扶，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见有张脸顺着竹梯由远及近，慢慢地从地窖里升了上来。

    张兴邦边往上爬边露出笑，唇红齿白的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早啊陈伯父！”

    老陈看着那张脸，一口气换作几口，老脸涨得通红，花白的胡须被湍急的气息吹得四处乱发，憋了半晌只憋出了几声重重的咳嗽。

    “爹！”陈静关切地出声。

    张兴邦此刻刚从地窖里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睛望着地面上的人打量着，正巧碰上了老陈那双发红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像是被雪压弯的早苗，缩着身体往外爬。

    “你是谁家的王八羔子？！”老陈生平罕见地骂道。

    张兴邦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弯着腰收回了竹梯，一瘸一拐地往院墙边上挪。

    牛棚里的灰驴看见他，习惯性地打了个响鼻，张兴邦斜着眼睛瞄了过去，只一下又收回了目光，把竹梯在墙边立好，低着头转回去，两眼盯着脚尖，等待行刑的刽子手落下手里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