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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阴诡

    自大周时,人们便习惯了腊月二十五休朝,正月十五开朝。

    休朝期间,非灾祸不报。

    什么叫灾祸?

    天灾人祸!

    腊月底那场连续数天的雪灾便是天灾,而阴谋挑起太子与公主间隙最后导致太子薨的,就是人祸。若说这等还算不上人祸,那么下毒预谋杀害嘉宁公主使唐国绝后,这可就是真正的人祸起由了。

    也不知是命犯了哪里,南唐皇室子嗣凋零便罢了,可太子薨,公主没过几天就被投毒,如今生死不知,着实让人心惊。

    尤其是生活在长安的人,几乎每日都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

    文帝气的掀了御案,眼见开朝在即,姬家大将军和张子玉都要回朝,正是嘉宁接见的最好时候,若是错过正月,他们就要回到驻地,届时想见面更难,可偏偏这个时候,嘉宁中毒了。

    这笔账,文帝全算在了氏族头上。

    但这回,连氏族都有些懵了。

    这回真不是他们干的!

    雷家与韩家近日关系虽闹得有些僵硬,但也不得不坐下一起谈谈了。

    雷家家主雷芳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一点也不知天命的意思,乌白参差的他盘膝于塌上,手没有半刻离开火盆。

    韩家家主年纪大一些,与韩沉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过他当年是嫡子,而韩沉则是一个不重要的庶子罢了。

    怎料韩沉生母死后,他竟敢脱离韩家自立门户,偏偏还如此成功!这让韩家多多少少在背地里受到一些嘲笑,人们也总爱拿他与韩沉做比,韩海可谓恨韩沉是到了骨子里的。

    静室内温暖如春,让人昏昏欲睡,韩海自觉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虽保养得当,但仍不免时感疲惫。

    “韩兄可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韩海将热烘烘的双手抄在袖子里,默了默又道:“如今长安暗流分了不知几股,流向已不在我掌控之中,太子的事情我不知道,公主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坦白说,除了对付韩家,老夫没有其他兴趣。”

    “哦?是么?”雷芳似笑非笑,他们这些人说话总是不尽不实,一句话能信一分便是极限了。

    “如此说来,那韩沉的死,与你韩家有关?”

    韩海目光一沉,气势磅礴而出,“别往我韩家头上扣屎盆子,老夫虽巴不得他死,但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倒是你雷家,素来与公主不和,此次公主中毒之事,莫不是你指使的?”

    “唉—不可乱语,雷家只是支持太子成事,因此先前才反对公主当政,此时此刻,太子薨,我们没有支持的人啦,那是谁当政就不重要啦!”

    “哼!”

    韩海冷哼了一声才道:“雷兄,你我二人相交多年,就别在这上面试探来试探去的,你我两家虽有些小矛盾,但我们始终是站在同一面的,此时皇嗣连番出事,我怕陛下恐已起了用武的心思!”

    雷芳叹息,略带愁苦道:“氏族虽然庞大,但兵武并不是强项,何况与整个唐国对立,陛下若执意武力解决我们北方氏族,唐国内乱,怕是灭国之兆啊!”

    这话倒也不算危言耸听,而今四国八属地,常年有边境问题的摩擦,唐国若是内乱,难免让其他人起意划分唐国土地。

    届时氏族虽还能幸存,但必将落入附属的行列。因此氏族的强横霸道在唐国甚至可以高于皇室,但最不愿意动刀戈的也是氏族。

    咚咚咚!

    “老爷,谢家大老爷拜访!”

    谢琦?

    雷、韩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露出疑惑,韩海想了想才吩咐:“请谢老爷直接来静室。”

    “诺!”

    谢琦乃从大周中期就传承的氏族谢家家主,谢老爷子前两年过世,谢琦才任了家主之位。但此人是个面冷心更冷的狠辣人物,其他氏族并不乐意与之交往过甚,免得被咬一口。

    “哎呀!谢兄大驾光临,不甚荣幸啊!快请进!”韩海热情的迎接出来,他随比谢琦大了近二十岁,但对方已然是家主,他便不能在向从前那般称呼对方侄儿。

    谢琦倒是没有托大,仍然拱手称呼叔伯,但他对雷芳就没有好脸色了。

    雷家与谢家积怨已久,别说他们二人互相看不惯,就是小辈之间也时常见面互呛,各不相让。

    不过二人毕竟身居高位,虽然各自看不上,但也能坐下谈事。

    谢琦上来便问:“公主中毒一事是谁做的?”

    他态度并不客气,不过两人也习惯了,知道雷芳不会搭理他,韩海便捋着胡子道:“你来之前,我们正是在议论这个问题,尚无结果。”

    谢琦脸色更冷,“不是你们做的?”他眉头皱起,看着有些摄人,“不是我们三家,还会有谁对公主出手?”

    还会有谁对公主出手,而且还是下毒这么阴损的手段。

    这个问题,文帝也想知道。

    他坐在杌子上,看着这一年来命运跌宕起伏的女儿,心中的怒火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了!

    还有两日便要开朝……

    文帝目光幽暗,姬符与张子玉都要回来述职,无论如何,此番也要让嘉宁与他们见上一面商讨以后。

    他压了压心中的疯狂,捺住了想发兵的想法。

    还不到时候,嘉宁并未真的掌控朝局,百官也并非真的一心,他们与氏族之间交往过甚的很多,真要发兵,定然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仗!只有让嘉宁稳固朝局,届时他再向氏族发兵,由此这场注定会拉扯多年的战争,才会就算他驾崩也能让嘉宁继续领导下去!

    这场对氏族的清算,从太祖爷便一步一步开始了,他绝不能操之过急,毁了先辈们几十年的心血!

    可嘉宁,我的孩儿……

    文帝望着脸色青黑越发瘦的可见骨型的女儿,这,这与那时的明元好像!文帝不由心中惶恐起来,明知巫医已经做过祛毒正在熬药,可他仍然想再次将之唤来守着嘉宁。

    “陛下,您休息会儿吧?奴婢叫人准备了膳食。”苍竹端着药过来,见文帝模样,不由心中酸涩。

    帝王家又如何,不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么?

    文帝见她端着药,伸手接了过来,木勺盛起汤药,一口一口吹凉喂嘉宁喝下去。

    这舐犊情深的模样再次叫苍竹心酸,忍不住别过了头。

    “可发现毒究竟在哪里了?”文帝擦拭着嘉宁的嘴角,口中问道。

    苍竹福身回道:“回禀陛下,还、还没有发现。”

    “巫医呢?”

    “巫医说,这毒并不是一次投入的,有可能是分两次或者三次,将没有毒的东西合在一起,这才有了毒性。”

    文帝坐直了身体,目中寒光隐现,“崔英在么?”

    “崔大人在殿外候着。”

    文帝再次深深看了嘉宁一眼,起身向殿外走去。

    正月的长安仍旧冷的扛不住,文帝披着虎皮披风,见崔英冻得鼻尖通红。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崔英一撩下摆单膝跪地,回道:“回禀陛下,臣已查出,殿下饮食与往日无异,但在今早供的梅花中和香点燃后味道综合,会与膳食中的一道补气汤产生毒性,幸好当时香点燃后两位小殿下一直哭闹,公主殿下便叫人把香灭了,因此才中毒不深。”

    “中毒不深?”文帝目光冷冽,中毒不深都险些要了嘉宁的命,若是再多呼吸上几口,是不是嘉宁也就没了?

    “内务司掌司的是谁?”

    “是何其轲!”崔英回。

    “打入大狱,孤要知道,他是怎么让这三种东西同时入的灵毓宫!”

    “诺!”崔英领命离开,在寒冷的阳光下,甲袍凛冽。

    “好好照顾公主,这种事,孤不希望看到第二次,否则,后果你们知道。”他目光扫过苍竹,扫过灵毓宫中的众女官,压下了心中杀意,这才转头离去。

    绿棋最小,此时已经要哭出来,但想到嘉宁曾说她不够稳重,不由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嘉宁躺在床上,身体不能动,脑子却一刻不停,她能听到父皇和苍竹的话,能听到那些细碎的刻意压着的脚步声,但她就是动不了。

    我该不会变成植物人吧?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植物人这个词,但感觉和自己的状态有些不相符,自己这,该不会是瘫痪吧?

    嘉宁不由焦急起来,她能感受到父皇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很怕他会冲动。

    父皇想来冷静睿智心思繁复深沉,但是,作为父亲来说,他刚失去幼子!

    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这宫中每时每刻都凶险万分,两个稚子若没有庇护如何活得下去?

    父皇毕竟年迈,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了!

    嘉宁焦虑不安,却怎么都醒不来。

    “嘉宁!”

    谁?

    谁在叫我?

    嘉宁心中一沉,不由想到了另一个魂灵。

    “是我!”

    林嘉宁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她变得更加暗淡透明,仿佛随时都能散去。

    “不必害怕,嘉宁,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和两个孩子。今日我便要消散了,以后再也不能帮你,你,要勇敢的,坚强的活下去,为了我们,为了孩子们,活下去吧!”

    林嘉宁的那道虚影并未给嘉宁反应的时间,便崩散于意识之中。同一时间,嘉宁感觉到一道仿佛一直禁锢在灵魂上的枷锁打开了,她轻飘飘的就要飞起。同时又看到林嘉宁魂灵崩散的地方逸散出点点星芒,而后荟聚一起向着她飞来,最后和她融为一体。

    这让她很轻松的便飞了起来,感到自己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正在从黑暗中飘向头顶的光明之处。

    可黑暗与光明之间有一道界限,那是仿佛水波一般的薄膜,看着透明,但很结实。

    嘉宁隐约听到薄膜那边有人在说话,声音很急迫,又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心中一急,便用了最大的力气撞向那层薄膜,然后听到一阵脆响,在哗啦啦的声音中,她清晰得听见了张子颜在叫她:“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