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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天葬

    顾然换车了。

    先前迷你版的polo,是大红色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这个驾驶菜鸟,怕的不是别人撞她,她是怕自己撞到别人的车。而这大红色,是给在她旁边开车的人们一种警戒色。

    她除了医用白大褂是白色的,日常生活中,多的却是黑色。

    到了XZ以后,她买了一辆车,不是柳雅的橘黄色悍马,也不是席诺儿黑色的大奔,更不是柳柳那白色路虎揽胜,她的车是军绿色的Jeep牧马人。

    车是柳雅喜欢的车型,却不是柳雅喜欢的颜色。柳雅曾经说过,作为一个女人,哪怕活成了男人婆,但自己要记住自己的性别,千万要把自己与男人区别开来,所以,她会对真正关心自己的男人示弱。

    接上牟南,他看上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颓废。

    牟南看到她质疑的目光,笑了,对她勾勾唇角问道:

    “可以抽烟吗?”

    话说顾然是个医生,很是排斥有碍健康的香烟,在从前他们那个小圏子是出了名的。东全胜还为此经常缴获刘国栋的烟。

    牟南抽烟喝酒,但都是应酬,不酗的。但自从离婚以后,他成了一个大烟枪,全身上下都浸着烟草味。

    莫名的,顾然第一次感觉香烟的味道还挺好闻。

    点燃一支烟,牟南才问道:

    “你想带我去哪儿?要不,还是去湖边吧,去洗涤一下我这肮脏的灵魂?哈哈……”

    笑声中,竟然有了鼻音。

    虽然牟南扭过头看向车窗外,顾然还是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泪光。

    “不去羊湖,我怕你把圣湖玷污了。我们去甘南,带你去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你敢吗?”

    顾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使得她的脸恢复了从前的光泽。她的头发已经染黑了,又恢复了从前的干练。

    这样的顾然,真好……看!

    这是牟南现在的心里话。

    “可怕的地方?你要带我去……那个地方?”

    他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故意露出来一丝恐惧:

    “呀,有多可怕?有比天葬还可怕的吗?”

    却又看到他身子向后一仰,脸上和眼里都是那蕴上心底的绝望:

    “顾然,在我心里,有比看天葬更可怕的东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容忍牟西吗?其实……,我……我是在赎罪。”

    顾然没有接放话,任由他说下去。

    牟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顾然无语了,这人自虐症又发作了,扶额,拧开瓶盖递给他。

    “开始,我不敢和雅雅说,怕她瞧不起我。后来,更不敢说了,怕她以为是我在找借口,就更不敢说了。”

    牟南一口气喝了几大口,就好像是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大口喘着气。

    顾然没催他,虽然心里有点急。

    “高三那年,我参加了国际中学生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名。当场哈佛大学就发了邀请函,破格录取了我。可是回国后,妈妈说舍不得我离那么远,甚至都忧伤过度住了院。可我还是想去上哈佛,爸爸就大骂我不孝,还把我关在了阁楼里。可是,他好像忘了这件事儿,在医院陪着妈妈一直没有回来。我很饿很饿,可又不敢喊人,怕败坏了爸爸妈妈的名声。还是周末时听到牟西回家了,才故意弄出来点动静。可是牟西没有钥匙,她是从屋顶爬过去的。我亲眼看着她好几次差点滑下楼,十多米高的楼层,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我……我甚至看到她就靠一只手支撑着,因为另外一只手里是给我拿的面包。呜呜……顾然,我就是靠那个面包才又活过来的。呜呜……,可是,可是,我真的只是当她是妹妹,我爱……柳雅,我可以用生命证明。可是,顾然,你知道吗?我想死,可又不能死。因为我知道,我要一死,爸妈就没人管了。牟西……,她,她也完了。她真的有病,有病……。我多少次半夜看到她就站在阁楼的窗台上,我真怕她一想不开跳下去……”

    “我不敢和柳雅说,还有个原因,我怕她……,美丽的光环下,其实也是个不堪的身世,我其实和她一样,也是父母不要的孩子,甚至还不如她,因为,她有疼爱她的养父和哥哥姐姐。”

    说着,牟南捂着脸:

    “顾然,我……太累了……太累了……”

    他呜咽着:

    “顾然,天平的砝码一次次偏离她们母女,我也知道我不是人,可我知道,离了我,她们娘俩能活下去。可……”

    最后他说:

    “我在等我再也坚持不住那一刻,解脱了也挺好。既然来了XZ,天葬是必须要看的,就当我的救赎吧。”

    顾然并不奇怪牟南所说的,只是,他生在华夏,深陷在孔子的孝和老子的义文化中,根深蒂固,最后成了他的枷锁,令他在婚姻的吊桥上摇摆不定,让妻儿掉了下去。

    “顾然,其实,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人,哦不,就是东全胜,不值得你用自己的一生祭祀。对,就是祭祀。一会儿看天葬,也许你能领会生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光听我说了,你不会也瞧不起我吧?”

    牟南转头看顾然,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顾然曾经偷看过柳雅的一个贴子,贴子写的就是牟南的眼睛,深邃得象一条时光隧道,没有尽头,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和她同行到终点。贴子里还说,她对三人行的感情再也无法忍受了,否则,她会疯。第二天,她就离了婚。

    对牟南和柳雅的感情,顾然目前认为,她是无权加以评论的。因为自己的一地鸡毛更加不堪。

    只是,她听了垃圾筒的话,当上了圣母后,反而不再焦虑,也能专心工作了。

    “顾然,你和我,都需要度一次自己。来吧来吧,哥哥带你飞上望天路。”

    牟南把顾然赶下驾驶座,他自己坐在了驾驶位上。

    此时风起,好像应景一样,似乎把郎木寺笼罩住,一种悲怆弥漫了整个甘南。

    牟南开着这匹绿色的野马冲上了望天路,很快就开上了天葬台。

    天葬台山顶飘着各色嘛呢经幡,还有成群的秃鹫在盘旋,它们是藏族人民心中神的化身。天葬台没有想象中那种阴森与恐怖,在这里死亡不仅仅意味结束,也意味着新的开始,带有重生与超脱的意味,是雪区信教群众最后的回归,他们用天葬这一具体方式呈现人类回归自然这一法则。这里独特的藏族丧葬文化风貌,近几年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旅客来这里探密。

    据说,在苍茫的西藏高原上,隐藏着无数撩拨人心的神秘天葬,这种殡葬仪式是最令人费解,也最令人神往,难以破解的一个谜团。

    那冷森森、透着阴凉的天葬台上盘旋着的无数鹰鹫,血腥的场面,神态冷漠的天葬师,形成了一个神秘的磁场,吸引着许许多多有缘或无缘走上高原的游人。

    作为一个临床医学医生,顾然看天葬,那只是一个粗糙的人体解剖,并没有所谓的超度升华,唯一的鉴赏的是,土葬要等待尸体慢慢腐烂;水葬要等尸体一点点的被鱼吃掉;火葬也要留下遗骸。只有天葬最彻底,也最迅速。

    当尸体被肢解,被鹰鹫吃得一干二净后,鹰群就会消失在极高极远的宇宙苍穹,一个人的生命也就升入了天国之中。

    在她看来,每个天葬师都是出色的医生或是法医。

    天葬结束了,成群的秃鹫已经离去。

    顾然望着已经泪流满面的牟南,五体投地地跪拜,表现出无比的虔诚。

    离开时,牟南的眼睛依然湿润着,显得又明亮又深情。

    顾然想,如果她还是妙龄少女,也许,也会被这双眼睛所吸引。

    “顾然,我决定了,我回去后就签署遗体捐献申请书。”

    这决定,令顾然感觉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他要说,他悟了生命的意义。

    只是,她也决定,回去后她也签署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