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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淮左名都

    扬州淮右,莲花池旁,柚木栈桥之上,云念生斜坐在临水处,一把接一把地捧撒着饵料。

    李棠安谦卑地站侍在一旁,“当时傅先生说出那句话后,我只觉得雍幽益江四州所在四角遥遥传来震动,但是那座煜雀宫却如常般,高门紧闭,随即傅先生缓缓向前,那扇宫门也只是漏出一角漆黑,在下修为微末,实在是看不出其中神妙。”

    李棠安扑通跪下,“望公子责罚。”

    池塘内,青红两色的鲤鱼竞相争食,荷花桃红析透过晴空的露珠垂落而下,打在荷叶之上,崩散成五瓣细小涟漪,缓缓氤氲消散。

    “李棠安,淮左应该才是你的祖地吧,那你觉着如今那漫漫荠麦长势如何,又或者是如今淮右更为富庶,还是昔年淮左更为繁盛?”

    “李棠安不敢!”此刻这位扬州公子哥正拼命地磕倒在栈桥桥面,塘中青红鲤鱼被这阵阵惊吓,四散而开。

    “退下吧。”李棠安如蒙大赦,不顾额头鲜红便匆忙退去。

    云念生两指并揉着眉心,栈桥之上鲜血缓缓流下,一青一红两鲤围绕那摊血迹打转,湖面随之混浊不堪。

    阳光洒转而下,湖面重归平静,月色回转,粼粼月光碧湖色,天阶星宇露辉芒。

    云念生缓缓站起身,沿着那条栈桥,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到栈桥尽头,不远处一点灯火由远及近,一叶小舟徐徐行来。

    云念生径直走向那只孤舟,仰倒在船上,随手拿过三两瓶肆意摆放的酒葫芦,入口微苦,后劲绵醇,回甘竹韵,是傅予早年亲手酿制的,酒名“绵竹”。

    可惜了,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师父,你要是做个酿酒匠,我还能做你旁边的沽酒鬼,现在连个说话的伴的都没有,寂寞的很啊。”

    天上银河横亘,斗转星移,北斗七星那柄巨大汤匙好似舀去银河之水,星汉璀璨,光晕叠幻,日月皆隐,似有天人垂钓,气运轮转不定,恍惚一刹,天河与地湖,骤然一体。

    云念生望向天帘,缥缈星辰不可及,水面粼光不得觅,水天一线,似梦如幻。

    醉后已然最得意,不知天上人间时,天在水断水在天。

    满船倦意伴酒气,清梦溘然满魂乡,压星河外水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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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文鸢冉呆坐在这由竹制成的宅院里,江姐姐至少送出那柄扇子,陆姐姐通过那场比试至少性命无忧,只有自己一无所获。

    文家不过是北方三流世家,却卷入一场无比复杂的政治斗争当中,她还记得临走前父亲两鬓斑白,面容枯槁的模样。父亲说往南边走,南都会有人来帮我们的。

    一想到父亲那憔悴的脸庞,文鸢冉越发觉着自己很没用,两滴泪珠缓缓跌落。

    “咯吱。”门扉轻启,来人不见样貌,只有一只黄皮酒葫芦不紧不慢的接住两滴坠落的泪珠。云念生一手提着鞋履,一手挽着酒葫芦,“哭完没,这绵竹酒虽然不贵,却也不会早有了,你欠我半壶酒,记好了。”

    文鸢冉望向那张脸庞,如果先前两鬓未白的父亲是俊朗中带着些男人气,那面前男子便是俊美中带着些少年气。

    除了父亲,她还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贴近,一时间不由得羞红了脸,咻得转过脸去。

    一时无声,文鸢冉再回头时,云念生正轻捻起她怀中那枚白玉雕花的葫芦玉佩。

    “登徒...”文鸢冉就要出口,先前那只黄皮葫芦便堵上了她的嘴。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一枚玉佩换一个文安馨德。不要着急拒绝,我知道这枚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可我也找了很久,而且北边的事我也知晓不少,这笔交易做就点头,葫芦我便拿走。”

    文鸢冉轻点了下头,那枚尚余半壶酒水的葫芦就此撤去,虽不是烈酒,但酒气依旧辣得文鸢冉直呛喉咙,再抬头,却已不见那人身影。

    “文家的事,我管下了,那枚玉佩先替我守着,到时候我自会回来取。”耳边又传来那人的声音,文鸢冉只觉一切都毫不真实,只有喉间的酒气依旧,不似作伪。轻捧起那枚玉佩,葫身镂空处刻着一个“文”字,倒是右边留白颇多,失了些许美感,不过好在瑕不掩瑜,仍算得上一块佳品美玉。

    天色尚还蒙蒙,陆希头上绑着细带,衬得束发马尾愈发高耸,翻身上马。

    “慢点儿,你的伤还没全。”江月影双手虚扶着,生怕陆希再生事端。

    陆希双手紧握缰绳,赌气一般将脸别过去,江月影见着来人,轻轻地施了一个万福。

    “云公子。”

    “陆姑娘,这便切磋够了?不多留几日,在下可还有几招绝学未曾施展呢,不说媲美天乾境,但与陆姑娘大战三百回合,向来是够了。”云念生十分无赖地拍着骏马的后尾,不等陆希扬鞭,那匹军中骏马早已疾驰而出。

    “想不到云公子原来这么会打趣,不知昨日到底是惹得云公子生了如此大的火气,月影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想为公子分分忧。”

    “哦,怎么分忧,去你那座朝鸣夜啼,笙歌不止的‘凤鸣楼’?”

    江月影赔笑一声,低敛眼角,嘴角笑意不止,“云公子说笑,我这西簪楼可不敢妄称‘凤’字。”

    那柄山水沁竹扇在云念生手中轻摇不止,“江小姐若无甚大事,不妨回你的西簪楼去,竹雅斋的饭食恐怕不合江小姐这般风月之人的胃口。”

    江月影施敛万福的双手紧握不止,“云...”

    “不送。”

    云念生转过身去,不去看这名名动扬州的风月女子,当然这名不是什么美名,而是风月成性不成贞德的艳名。

    江月影惨笑一声,“傅予死了,连师父你云念生的好日子不久也便到头了。我是一双破鞋,你云念生又好到哪去,这些年进过你竹雅斋的女子不是八十,便是数百,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那你这般与我何异,你又何曾看得起过自己?”

    云念生收拢折扇,随即抛出,正中江月影胸口,“滚。”

    先前江月影所站之地,两柄篆刻古朴“云”字的短剑交叉刺地,隐隐有一番道气萦绕。

    “傅家倒了,云家可没倒。”一身清蓝袍子的二八女子冷冷开口,一双眸子望着半个身子耷拉着的江月影,眼中看不出一点波动。

    两柄短剑撩回两名云影卫手中,便欲再度出手,江月影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雪白脖颈悉悉仰出,就此死去倒也不错,女子贞德是由那滩血迹来佐证,那是不是现在自己也可以用血来换回贞德了?如此想来,死便死了。

    江月影双眸紧闭,莫不是那刀剑太快,半点疼痛都不曾感查到,再睁眼,只见那江湖传闻半点不惜怜女子的云家少主,面对自己,双手紧握住剑锋,阻住短剑冲杀之势,随即两声“铛啷”,两柄道家符箓加持过的短剑只静默无声,氤氲道气消散于天地间,与寻常剑器再无二异。

    “滚回你的西簪楼。”云念生直吼道。

    背对着云岫影,云念生眼神使向那柄折扇,江月影收起那柄扇子,踉跄而出。

    云念生转身笑意莹莹,“小妹,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乡野女子不懂规矩,不必我们云大小姐动肝火,走,大哥我新得一饼雨前春茶,给你泡上去去火。”

    云念生身形微转,剑锋之上,鲜血流动,嘶嘶之声轻响,如火灼烧一般。

    云岫影木讷转头,瞳孔中依旧不曾有半点涟漪。

    “族中有令,接哥哥回家。”

    不待云念生有何反应,云岫影径直出门,两名云影卫各自收回短剑,却无不见半点异样,恭敬跪地,“恭请少主回家。”

    云念生眉头微皱,云影卫,直属青州云家,专门护卫云家子弟,一旦出行,暗处护卫比多于明处,辅以道家符箓秘法,一成杀阵,鬼神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