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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 噩耗

    年节后

    灼灼到索部找谢雨,见猗迤醉卧在床,忙把他摇醒

    “你醒醒,小雨呢?”

    “小雨,我怎么知道?她早就走了。”猗迤迷迷糊糊道

    灼灼大惊:“什么时候走的?谁送她走的?”

    “当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跟谁走了。”猗迤打了个呵气,一股酒臭扑鼻。

    灼灼被熏得直往外后退,挥了挥手散气,又急道:“走去哪了?她没有回代郡。”

    没回代郡,那她能去哪?不会是出事了吧?猗迤怔了怔,酒也清醒了不少。

    “会不会回晋阳找她母亲了?”猗迤道

    “不可能。回晋阳也要经过代郡,她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走的。你跟我问问,最后见到她的人?”灼灼急道

    帐篷外,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在一起,猗迤挨个的询问。

    兰氏在帐内掀开一条缝,担忧的观望外面的一切。自从那晚贺迤丽带着人马回来,她才知道谢雨被害。贺迤丽甩得一干二净,痛下杀手的人是兰氏的人,下令的也是兰氏,贺迤丽还鸠占鹊巢的在她帐篷里睡了一晚。

    事情已过两个月,实难查询。猗迤问了一圈,只得到马奴的回忆:谢雨当天独自牵马离去,当时已是黄昏,马奴曾劝说,但谢雨似乎很生气。

    ‘谢雨生气’为什么?猗迤对那段记忆很深刻,当时他虽责怪谢雨太势力,但也没舍得对她发火,只让她先回代郡,然后他叫来了舞女…难道当时谢雨没有走,看到了舞女所以吃醋…猗迤骇然。

    灼灼不死心的在询问了一遍,赫然发现一女奴身穿丁香蓝色的外袍,很是眼熟,按理说女奴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面料。

    “你的外袍哪来的?”

    “捡的”女奴怯怯的回答

    “哪里捡的?”

    猗迤走上前拉住女奴的袖子,大惊!

    “这是小雨当天穿的衣服,你在哪捡的?”

    女奴被吓得不知所措,只一味的哭

    灼灼赶紧拉开猗迤,安抚女奴。

    “我们不是怀疑你偷衣服,你只要老实的回答:是从哪来的?说得好还有赏!”

    灼灼拿出一锭银子,女奴见状恢复平稳。

    “前些天我去山上捡柴,见这衣服挂在树枝上,我很喜欢这花色,就捡了回来。我真没见过谢小姐。”

    “这衣服归你了,银子也归你了,你带我们去捡到衣服的地方。”灼灼道

    大队人马跟在女奴身后,在她指定的地方扩散搜索,陆续的发现了女子的衣物、饰品。

    灼灼接过衣物,断定为谢雨所有。

    猗迤翻看着完好的衣物,心里的阴云翻腾,心存侥幸:只要你还活着,我什么都不介意。又把族中的獒全调出来搜索,终于在崖底的冰河面上发现了异样。

    猗迤紧拽拳头往崖底走去,心里的忐忑随着脚步加重,这里的冰面明显要凸出一些,而且呈诡异的淡红色。众人分散开来,以免冰面无法承重。猗迤爬在冰面上朝下看,可以清晰的看到冰下冻着一个人影。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猗迤的口中出,随后他疯狂的砸着冰面,拳头流血也毫无在意。

    灼灼赶忙拉开他,示意下人破冰捞人。

    当尸体抬出,灼灼只看了一眼便狂吐不止。除冻在冰中的面部变化不大,其余部位皆已泡胀,且被鱼啄食得只剩骨架。

    猗迤抚着谢雨的面颊,泪流满面,眼中是沉痛、是愤怒。

    “是谁杀了你?你告诉我,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验尸,让仵作验尸。”灼灼抚着酸涩的喉咙道,谢雨的惨状让她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猗迤这才回过神来。

    尸身已遭到破坏,索部的仵作只给出一个结果:头部有外伤,应是坠崖时头先着地,撞破了冰面,当场死亡。

    “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仇家。杀她是为劫财劫色吗?有没有可能跟杀你阿爸的是同一拔人?”灼灼提出疑问

    那种天气,那种地方,谁会蹲在那里打劫?叔父,你们都是看着猗迤长大的,何苦逼我至此?猗迤在心里呐喊

    “为什么小雨会在黄昏时独自离开?”

    “是我让她先回代郡,我以为她是第二天走的,听说贺迤丽也是第二天走的。”猗迤神情恍然

    “马奴说她是生气离开的,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阿爸的死,我没有心思关心其它。”是因为我干的蠢事,猗迤心知肚明,只是说不出口。

    “索部不安全,她也是知道的,可她担心你的安危还是来了。她那么胆小的人,什么事能把她气到天黑都要赶路?”灼灼想破头皮都想不通

    猗迤听完脸色更难看,心中万般悔痛…

    “明天我带小雨回代郡。”灼灼道

    “把她葬在这里吧?以我妻子的名义,华姐姐也不想她孤单。”猗迤急道

    “这样也好!”

    灼灼按照中原的习俗,跟下人交待了下葬的细节。

    待众人离去,指路的女奴畏首畏尾的来到灼灼帐篷外。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灼灼道

    “我…其实谢小姐和贺迤丽小姐来的那天,有些事情很反常。”女奴犹豫再三道

    “是什么事情?”

    “那天少主放獒咬了贺迤丽小姐,还叫歌女到帐中玩了一宿。”

    “你没有记错?是谢雨走的那天发生的事情?”灼灼眉毛都竖了起来

    “小主人从来不好女色,但从那天开始,他几乎天天通宵玩乐。”女奴确定道

    这就是小雨生气的原因,猗迤,你太过分了。灼灼愤怒

    “他为什么放狗咬贺迤丽?”

    “沙漠汗少主的死因,在草原不是什么秘密。慕容部也有参与,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小主人。”

    灼灼又给了女奴一锭银子,道:“你走吧!”

    女奴这回没有收下。

    灼灼走到谢雨的灵篷,吩咐下人立刻实行火葬,下人照办。

    当火熊熊燃起,听到消息的猗迤急忙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猗迤质问

    “小雨为什么会在晚上独自离去?”灼灼冷冷的看着猗迤

    “是我的错,都是我浑蛋惹恼了她。可你为什么要烧了她?”猗迤这回大方承认

    “当然是你的错,她大老远跑来关心你,你忘了玛纳的预言,伤了她的心。小姐为了这事把小雨拘在府里,除了见你,哪都不让去。为什么偏偏是你让预言成了真?”灼灼怒道

    猗迤错愕,这些年都平安无事,他确实忘了预言。望着灼灼把小雨的骨灰装进陶罐,猗迤再未多言,他此刻才明白:华芳对小雨的关心远比他要多。阿爸的死…但凡他对族中事上心些,也不至于让他孤立无援。

    灼灼远去,猗迤落寞的回到帐中,初春的冰雪开始融化,他的心房却冷过寒冬。

    苏布德在猗迤身边蹲下,猗迤对它道:“阿爸和小雨不能白死,我要去找阿翁。”

    大帐之内,拓跋力微轻减了些,背也驼了些,见猗迤到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孩子,你还好吗?”

    “小雨没了。”猗迤一脸冷淡

    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拓跋力微脸色微怔,遣走了所有下人。

    “看开些,日子在艰难也总有出头的那一天。”拓跋力微安慰道

    “为什么不能留阿爸一命?为什么连小雨都不放过?”猗迤冷眼望向拓跋力微

    拓跋力微被‘沙漠汗’三字击得心焦力瘁,跌坐在椅子上,他早已查清了始末,只是尊严让他不能承认这样的错误。

    “你是知道的,你阿爸已经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草原容不下这样的首领。”

    “这有什么不对?我们平时用的锅碗瓢盆、身上穿的棉麻丝绸都是从中原买来的。每年中原的皇帝都会给我们大把的赏赐,说得难听些——其实就是可怜我们,施舍给我们的。汉人比我们强,阿爸向他们学习有什么错?”

    “那是老天赏了他们一块肥沃的土地。”拓跋力微反驳

    “这些东西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阿爸说长得出草的地方就能种出麦子,有树的地方就能栽桑麻,有了桑树就可以养蚕抽丝做成衣服…这就是中原文化。即使漠北在他们手上,他们一样可以自给自足。阿爸深知这一点,在中原的这十几年苦学各种技术,为的是有一天,索部不用仰人鼻息。”猗迤

    “那是中原,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放牧为生,根本适应不了那样的生活。”

    “习惯需要时间来改变。花一天功夫就能抢来的东西,谁愿意花一年去辛苦劳作,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站着的这片土地属于曾经的匈奴,他们的强大远不是我们能比的,可最终还是被汉人消灭了。阿爸是我见过最睿智的雄鹰,中原的君臣也都很崇敬他,相信您比我更清楚他的志向。”

    拓跋力微苍老的脸上是深深的沉痛,深陷的眼窝勉强挤出两滴老泪,悔恨之意在也藏不住。

    “沙漠汗,我的儿啊…阿爸对不起你!”拓跋力微哭得声撕力竭,忽而一口鲜血喷出,晕死过去。

    “阿翁!阿翁!”猗迤惊慌大呼。

    侍妾听到动静立马冲进来,见状不妙,赶紧命人唤来巫师

    拓跋悉鹿(猗迤的叔叔)几兄弟也相继赶到

    巫师看后对众人摇了摇头。

    “他受了很大的刺激,都这把年龄了,哪还经得住。”

    猗迤被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恨阿翁杀了阿爸,可他从没想过让他死。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拓跋悉鹿对侍妾道

    侍妾望了眼猗迤低头不语。

    几兄弟也看了眼猗迤,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拓跋力微苏醒,嘴唇哆嗦,手抖不止。

    “大汗,您想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们便是。”

    继承人未立,几兄弟忙围了过来。

    拓跋力微休息了片刻,抬头往几个儿子身上逐个扫去,最终目光落在拓跋悉鹿和拓跋绰之间。

    拓跋几兄弟等着可汗的下文,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悉鹿,我走后,别让任何人欺负猗迤。你向天神发誓。”

    拓跋力微可能是病糊涂了,草原上从来只有弱肉强食,誓言跟草一样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我向天神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不让猗迤受半点委屈,否则天神赐我永堕地狱。”悉鹿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拓跋力微吃力的抬起手,指向一旁的猗迤。

    猗迤惊慌的蹲在拓跋力微身边。

    “阿翁没法把你阿爸还给你,阿翁拔五千牛录当作赔偿,你阿爸原本的八千牛录也归你…”

    拓跋力微的声音很弱,拓跋兄弟却听得一清二楚。索部统共四万余牛录,光猗迤手上就占了三成,拓跋兄弟心疼得快滴出血来。

    猗迤只一味的流泪。

    “小雨…兰…沙漠汗…”拓跋力微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眼睛盯着帐顶,渐渐失去光芒…

    “阿翁…”

    “可汗…”

    “可汗…”

    众人悲恸之声响彻草原。

    使信四面八方的送讣告。当消息传到慕容部,贺迤丽不顾吐延的劝阻,独自赶到索部。

    猗迤在拓跋力微灵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熬不住晕倒了,兰氏把他带到沙漠汗的帐篷照顾。昏睡了一天一夜,猗迤终于醒来,望着阿爸的故居和兰氏忙碌的身影,猗迤觉得空气也没那么冷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所有的遗产,包括女人。猗迤遣散了沙漠汗所有的妾室,任凭各自婚嫁,独留兰氏,他也一直宿在沙漠汗和兰氏的帐篷里。

    兰氏非大族出身,儒家思想却深埋于心,一开始对猗迤的行为排斥,见猗迤每晚都睡在矮榻上,对她并无不轨,终于放下心来。偶尔猗迤喝得酩酊大醉,兰氏把他扶到床上,她则守在一旁,她偶尔也会想:在中原,猗迤都未及弱冠,父亲常期不在身边,也许他对叔父们的感情并不比父亲少,当初逼他报仇并不理智。

    猗迤醒后见兰氏趴在床尾睡着了,轻轻的为她披上毛毯,又睡回了榻上。

    贺迤丽赶到索部,听说了猗迤每晚夜宿兰氏帐篷,大怒,趁着猗迤不在,她找到兰氏大骂。

    “你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跟叫自己阿母的人同床,你还要脸不要脸?你一个老女人,也不知道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