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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年关末荣宁府祭 目见荣心中感衰

    转眼间,已经年关岁末了。

    贾环的病也养的大好了,这几日大夫又来瞧过一回,说着能让贾环下地走动一二,但还需小心着万遭了风就是了,直赵姨娘喜得打赏了老大夫二钱的银子来。

    “还有几天便是祭祖的年时了,你小子最近给姨娘老实些来,姨娘可再没有钱来找仁安堂的大夫来治你这皮猴子来,这几日,你便下地走动,也给我在屋里,屋外风大,袭了风,小心祭祖的时候出了错,惹得老爷打你,你姨娘可管不住,你又不是那宝贝蛋子,仔细着你的皮来。”

    待赵姨娘将着仁安堂的大夫送走后,转头就对着贾环说着。

    赵姨娘这番话虽说粗鄙,但话糙理不糙,并未说错什么。

    祭祖是贾家的大事情,在古代,讲究的是“家国天下”,家在国前。

    自武王伐纣,分封诸侯,订立宗法时,那宗族的根子便深深地栽种而下。

    寻常的百姓人家还讲求一个“光宗耀祖”呢,更何况如同贾家这般曾经站立在勋贵乃至整个京城势力核心圈的人家,又怎么不可能重视着祭祖呢?

    贾家虽然是荣公更耀,但按着长次之分,贾家的祭祖是在另一边的宁国公府上举行的。

    如今贾家也因着这事情忙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一年中最大的事情来。

    先是贾家如今的族长贾珍命令着底下的人开了宗祠打扫着,又将供器拿出来收拾着,请神主,又除灰了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准备着祭祖时所要用的供品来。

    又督造着贾家的下人去按着往年的惯例,取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的碎金子打成梅花式、海棠式、笔锭如意式、八宝联春式的,类类总总,不下着十余种样式。

    遣着贾蓉去光禄寺领着春祭的皇赏来。

    皇赏是用着黄布袋子装得,上印“皇恩永锡”的字来,另一边是礼部祠祭司的忧,边缀着: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百两,嘉德元年腊月廿三日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杜传”,下呈一朱笔花押。

    年岁里,清闲整年的贾珍那副懒骨头,如今倒是东忙西忙了起来。

    这边祠堂的事情刚落,那边下边的人就来报庄子的人来献年货。

    年货山兽:梅花鹿四十只,獐子百只,狍子百只,暹猪四十只,汤猪四十只,龙猪四十只,野猪四十只,野羊四十只,野鸡、野兔各四百对。

    再有家畜:腊猪四十个,青羊四十只,汤羊四十只,风羊四十只,活鸡、鸭、鹅各四百只,风鸡、鸭、鹅各四百只。

    水鲜:鲟鳇鱼十条,各色杂鱼五百斤、蛏干五百斤、大对虾二百对,干虾六百斤。

    珍品:熊掌五十对,鹿筋一百斤,海参二百斤,鹿舌百条,牛舌百条。

    野果:榛、松、桃、杏穰各六口袋。

    杂类:银霜炭上等选用三千斤,中等四千斤,柴炭六万斤,各色干菜三车

    稻米: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二百斛,白糯二百斛,粉粳二百斛,杂色粱谷各一百斛,下用常米三千石。

    又有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五千二百两。

    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四对,活白兔八对,黑兔八对,活锦鸡四对,西洋鸭四对。

    也是因着今年收成好的缘故,就连贾环这里都分到了一只小黑兔。

    小黑兔小小的,漆黑色的毛发,未有半分的杂色,送来的时候,显然是收拾干净了才送进来。

    也是,贾环虽然只是个庶子,但那是对主子和得势的奴才来说的,贾府那般多的仆人,粗粗估算也是近乎几千人之数,那些洒扫婆子、门房的,哪个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三爷”来。

    自然这小黑兔也是用心清理过毛发,才给着贾环送来的。

    贾环对这东西也没什么兴趣,转头交给了小吉祥养着,毕竟这是年节的礼,自然不能养死了,否则那就是犯了忌讳。

    为了一只小黑兔遭忌讳这事对贾环来说根本是不值得当的。

    随着年关将近,就连族学那里都放了假,将一干的小子都撵回家里闹腾去了,贾宝玉自然也从族学回来了。

    虽说贾环如今养着病,但也能从赵姨娘、鹊儿、吉祥的嘴里听闻着贾宝玉闹出的笑话事来。

    无非就是今日又跟哪个“姐姐”闹得开心,夜里熬着灯给“姐姐”研制胭脂,要么就是痴缠着林姑娘,与着林姑娘在花园中赏梅谈诗。

    “你瞧瞧,这才叫做爷呢,您环三爷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爷呢?”就连赵姨娘听闻着这些后,也撇了撇嘴,对着贾环说了句酸话。

    贾环也只是笑了笑便过去了。

    他不是个孩子,自然没觉得什么,更何况贾宝玉的倒霉还在后面等着呢。

    如今要过年,贾政自然不会在此时打骂着贾宝玉坏了过年的喜气来,但不代表不记下来,待年后收拾着贾宝玉,所以贾环才说贾宝玉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年岁到了腊月三十的时候,就算是赵姨娘再不让贾环出去见风,这日的时候,贾环也不得不出去了,毕竟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贾环身为贾家的男丁,自然要参加这样隆重仪式的。

    两府此时都已经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整个荣宁二府是焕然一新的样子,如今两府虽然有所衰败,但还未像后时那样,自然声势浩大。

    贾母虽说是妇道人家,但其身上可有超品国公夫人诰封在的,就连贾赦、贾珍都是不如她的,自然由着贾母领头,后众人皆按品级着朝服站着。

    依着规矩来说,也是贾母带领着贾府可进宫的众人先进宫朝贺,待行礼领宴毕回来,再在宁国府暖阁下轿。如贾环这般未随入朝的人,这时就在宁府门前站着等待贾母等人从宫中回来。

    贾环因着近些日子养病未见光的原因,皮肤倒是比往日变白了些许,不能与雪媲美,逊色三分,但比之贾家众多“风里来,雨里去”的庶支弟子来说,还是极为醒目的存在。

    自贾环取代原主后,五官眉眼舒展开来,相貌本是不差的贾环,看起来倒是比之以前要好看了许多,最为明显的表现的就是,贾宝玉屡屡看着贾环的目光。

    贾环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贾宝玉的目光,但也不去看贾宝玉,他自然也知道贾宝玉是什么样的性子,秦钟的先例摆在那里呢。

    不去理他,按着贾宝玉的性子,他是浊骨肉,自然不会比得他心中的“姐姐妹妹”,相信时间一长,也就将他忘去了吧。

    贾宝玉自然这时候不敢妄动,生怕贾政此时给他来上一板子,失了面子不说,那也是很疼的。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这个弟弟变得好看了许多,甚至比起他见过的几位妹妹也要好看一些。

    时间经转,贾母等人已然从宫内回来了,虽然神情疲惫,但除了贾母外的贾赦、贾珍、尤氏、邢氏都是一副受了天大恩赐的模样来,倒是让众多家中子弟眼神里带着羡慕。

    无疑更让四人的神情里更加的气派起来了。

    至于除了贾母的缘故,也是因着贾环的眼神敏锐,瞧见了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之意。

    是啊。

    当年贾代善还在世的时候,贾母作为其正妻,不知道在宫中参加大宴的时候,是怎般的“繁花锦簇”,如今又是这般“冷锅冷灶”的待遇来,难免不会感伤着,贾家已经开始败落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贾环只一瞬间就在脑中构想了出来,便放在一旁了,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贾家的年祭,其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他如今这个“卑微者”来妄加评论。

    贾家的宗祠是位于宁国府西边的一院子中。

    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贾环思量着,仅凭衍圣公这三个字,便能看出贾家当年的荣光有多么的大了。

    自古以来,清流名士与着军功勋贵来,都是敌对的存在,互相瞧不起对方,如今清流里的领袖竟为一勋贵家族题字,那这勋贵家族的势力该有多么恐怖呢?

    再想想如今,往来贾府的读书人,不过是贾政房里的那几个只知道吹捧他的清客,与着工部里也是坐冷板凳,无人瞧的起他,这般的对比,贾府的衰败就更加清晰可见了。

    贾母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些,就连进来的步子也慢了许多。众人只以为贾母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只亦步亦趋地跟在贾母的身后,谁又能明白贾母心中的落寞来。

    两旁的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亦衍圣公所书的手笔,足以见得当年荣宁二公的影响力,只可惜如今的贾家又有哪个男儿能当得上这般的说辞呢?

    这样的牌匾挂在这里,何尝又不是一种讽刺呢?

    贾环低着头,无声地嘲笑着。

    进入院中,白石铺造而成甬路,两边皆栽种着苍松翠柏。

    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

    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此乃先皇御笔。

    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先皇者,永盛帝也,这位虽在位时间不久,但却是与着荣宁二公关系最为深厚的,毕竟当年太宗为将时,曾与荣宁二公一起共事过,自然亲密至极。

    贾环看着这一切在提醒着贾家先祖荣耀的事物,心中只觉得讽刺,沾沾自喜的国公后人,如今又有谁能够真的承受起这般的荣耀来?

    无人的悲凉、年祭的喜庆。两者的对比如此剐骨,却无一男儿觉得疼痛。

    贾环举目望去,只觉得如今站在他身边的贾家众男儿,更似“行尸走肉”,满堂皆坐尽枯骨,怎继先祖荣光日?

    此时队伍已到了五间正殿,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

    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

    贾府人陆续进入,分着昭穆排班立定:

    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贾瑛】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有青衣乐奏,待贾敬三献爵,三拜九叩毕,再焚帛奠酒,这礼才结束,青衣乐师停了音乐,退出了祠堂。

    贾家众人此时围随着贾母至宁国公府的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

    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

    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

    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

    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

    贾蓉是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

    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

    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

    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

    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

    此时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尽皆是人。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摇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这些热闹对着贾环来说不过是个看头罢了,他这般的身份连着祭祀的先祖边际都是摸不到的,不过这一路下来,贾环只觉得讽刺罢了,贾家已经败落了,虽未后世那般的败落,但颓势已经显现了,这也象征着贾家的政治资源正在流逝……

    夜里,宴席大摆开来,廊上的宫灯尽皆燃了起来,恍如白昼,贾环估计着这一晚上点灯花着的油耗,堪比一小康之家的近乎一年的用度了吧。

    贾环进入内间,自有小丫鬟打着帘子。

    此时,林黛玉和贾宝玉,贾母的两个“心肝玉儿”正待在贾母的身边,逗哄着贾母开心呢。

    另一旁,王熙凤接话打趣着,直把三春笑的眼角沁着泪花,用着帕子捂着嘴角来,就连李纨这般整日里眉头紧皱的,也在凤辣子的这番唱念做打之下舒展开眉眼起来,小贾兰更是笑得眼睛眯得似乎不见了一般。

    贾环进来时,打帘的声响虽小,但新进来一人,难保着内间里的人不会看过去,换作原主难免这时候会上不得台面的“猥琐”些,但如今身体的内里换了个芯子来。

    “给老祖宗请安。”

    一句话,倒是说的落落大方,一身的规矩也是没有半分出错的。

    一时之间,内间众人的心思不一而足。

    林黛玉眉眼清扫着,虽脸上未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念叨着“似乎环哥儿有些不一样了。”

    贾宝玉看到贾环这般,眉眼也自带了笑意,这般的环哥儿,才合了他的胃口来,不猥琐的环哥儿,才对得起上天赐予他的那副好皮囊来。

    王夫人虽没有说什么,眼睛下垂,似乎心中只有着手中转动的佛珠,不过是转动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心里念着的是哪门子经文,却是不知道了。

    贾环自然明白,他的这番表现有些扎眼了些,但这是他贾环最好的转变时机。

    他要读书和上进,自然在形象上也不能短缺了些,正好趁着生病这一机会,逐渐改变着自己的形象,至于王夫人,就算是看不惯他这样的庶子,可对于如今对着她宝贝蛋子的贾环,也没有什么动作。

    当然,以后贾环也不会给她机会的,赵姨娘是个聪明的,能在王夫人手底下生出个一男一女的女子,又怎么会那般轻巧被人抓了痛脚,更何况贾政最是护着的就是赵姨娘了。

    “这是环哥儿?”

    贾母坐在上首,她的年岁上来了,就连眼神也不大利索了,忙让着鸳鸯去取搁置在架子上的玳瑁眼镜来,微微地探着头,向下端仔细地瞅着去。

    这一看只觉得贾环倒是与记忆里的那个小孩子有了些许不同。

    她是勋贵家族出来的,幼时还总是有着战事起来,加上神武、永盛这两位皇帝,哪个都是想着成为“天朝上国”的,自然不同于此时经历太上皇帝年间养出来的女儿家那般,有着爽利,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眼力见。

    否则,荣国公夫人这位置,她又怎么能坐的下呢。

    众人只觉得贾环变得不一样,但说不清楚,唯着这贾母倒是看出了些。

    环哥儿的精神气不同了,若说之前是畏首畏尾的“小冻猫”,那么如今更像当年她随军到塞外时,看得那关外的绿柳,没得关内的柔情,自有着一股韧劲来在内里。

    看来一番大病,倒是让贾环这般小小的人儿,吃了不知几多的苦头了。这般想着眼睛里的慈乐和怜悯的意味更重了些。

    还是凤辣子站了出来,打破了场上的僵局,使得宴会又重新热闹了起来,贾环眼神闪烁着,只是不知道如今浸在热闹中的人,知不知晓着内里的落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