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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

    二零一九最后的一天。跨年夜。

    主管举杯,对所有人说我准备离开这个团队的事,副经理和总经理在电话里特地嘱咐他,希望我即便选择离开也能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我很感动。

    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于是一杯杯酒碰向我的酒杯。这时候一个同事跑过来跟我说,同事小俊得知我要离开,很意外,也很难过,聚餐愉悦的心情沉默下去。我看向小俊,他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

    我摇摇晃晃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说感谢我在这里对他的照顾,最感动的是生病那次我给他调休了还和他说了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我是他的直属领导,但我把所有人当同事,仅此而已。我知道一个人从遥远的家乡过来工作,背井离乡实属不易,他比其他人都瘦弱,更让我心疼。

    他此刻的情绪感染着我,大家虽然就在眼前,因为即将离开,我觉得大家离我很遥远了。我舍不得每天和我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办公室那几个男女同事,他们也过来单独敬我,两个办公室的女孩一个叫君君,一个叫英子,起早贪黑的,承担了很多工作,有时候生病了坚持工作,令我一度觉得,这个部门绝不能缺少她们,毕竟她们还是我们的颜值担当。

    英子时常和我嬉笑怒骂,最后总会是这样的句子,“你对我不好,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我点你,是希望你早点找个女朋友”“你可以拿我练习啊”“你什么时候娶我”。这样的玩笑,我往往无言以对,君君又加入进来,催一下“唉,你该找女朋友了,某某某挺好的”,她还把我喜欢的一个其他部门的女孩炒作成绯闻,久而久之,连楼下的保安大叔都知道了。她们有时候大笑起来对我们这些男同事拳打脚踢也都很温柔,这是我们办公室和谐的氛围,大家都开得起玩笑。有时候英子认真起来,会真的生我的气,但很快又能和解。

    君君和英子一起走过来跟我举杯,我已经半醉了,说了真诚的胡话:你们都很好,我很心疼你们,真的很好。

    她们说:平时呢,我们虽然打打闹闹,但是你真的很好,你也很好。

    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不开玩笑的对我说。我真心感动。

    两个男同事毛毛和波波,年龄和我相当,我们平常吃吃喝喝凑一块,有过工作上的互相抱怨,也有开怀大笑的时候。在一年中工作最忙的时候,我们和君君、英子陪同主管,齐心协力把工作完成。大家都在,力量十足,信心满满,最后共享成就感。

    还有其他普工男女同事,大家都很喜欢相互之间有说有笑,每次遇见彼此,都少不了调侃几句。工作太忙,他们往往不能正常排休,有时候为了清理当天任务,哪怕产能低,也还是要加班加点处理,说得上是与我们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了。我的离开,令他们很诧异。不是因为我个人感觉良好,而是大家都习惯了在一起工作,无论少了谁,或多或少都缺少了一些玩味,多了一点空白。

    跨年之夜,被宣布离别的消息,对我而言,说到底是好事,正如张小娴那句:有时候,唯有离开,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

    我离开的是这个朝夕相处的团队,我此生不会再回到这个团队了,而所谓的回来,于我的意义是:回归一个独行的自我,不怕一切重来。

    离开了可爱的一群人,因为太不舍而难过,直白地在群里说,我很想念大家,已经不觉尴尬。

    真性情不允许尴尬,是因内心真正的表达。

    这令我想起了已经离开的一位同事。

    因为吵架而被开除的一个同事,离职当天给我发了信息说:我走了,给你说声,感谢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给你道个歉。有时候发生点不愉快,是因为观点不同,但一直觉得你人是不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真的觉得我有时候一些言语对你是过激了,一直都想和推心置腹聊聊,可是磨不开面子,现在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了。

    当天我正好身体不好而休息,听了这结果和他的话语,突然感到心情沉重。

    我刚带领这个岗位时,他永远是那个出头鸟,对我说话的语气很冲,刚开始有好几次,他都有打我的冲动。他大男子主义,对我心有不服,脾气天生又急。我不知道他会在离开时跟我表示歉意,更何况他是我的长辈。我问他接下来怎么打算,毕竟年纪大了而且没文化,他说要去开大车,再不济就拿那把破吉他解决生计。他曾经因为开大车撞了人而欠了债,很多年没出门打工的他迫不得已从遥远的北方再次和老婆到这里来工作。他被开除后,他在我们公司工作的老婆——一个踏实勤恳又善良的人,也决意离职。

    我来这里,经历了很多同事的离开,因为行业问题,全年的人员流动率极高。我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心软的人,会对一些普工深表同情,包括我转正答辩的时候,都提到普工薪资待遇和工作时长不对等的问题,但被反驳了,领导们说我心太软,而我只是认定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他们这样的年纪,三十以上的,谈福利比谈梦想重要,和我一样年轻的普工,没有高学历,只能卖力气,公司的梦想,不是他们能够考虑的。实际的补贴比梦想鼓励,对他们而言更重要。所谓的人性化,看不到,领导们不再说话。

    现在离开的将是我了。

    而我最终决定离开,是因为加班熬夜太多,极度缺乏个人时间和空间,一年下来身心俱疲。我不再抱怨一个制度如何,感恩平台,感恩每个人,最后变成了不舍。

    “我舍不得大家,也不能够再照顾大家了。”我对一起共事的同龄普工同事们说。他们平常吃饭喝酒都会叫上我,也很尊敬我。这让即将离开的我很过意不去,仿佛他们刚认识我,有一点留下来的希望,却又被我的离开扑灭。

    “但是如果我还回这边,我一定请大家吃饭喝酒,以后遇见,不管三六九等,希望都能够坐下来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我说。

    男孩或是男人之间,有很多话开不了口,所有的期待和认真,都在眼神里和浊酒中。最后才有了酒后吐真言。

    这晚喝得头疼脑热的,说了很多这样真诚的胡话,我们每个人的意识都清醒,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了。我被同事扛了回去,却还因为清醒的意识被灌注了别离和忧愁而苦闷,头痛欲裂,辗转发侧无法入眠。

    一觉醒来,已经踏进了新年的第一天,元旦来了。强打精神赴约了朋友的天台烧烤。

    天台阴天,不冷不热,有点微风,天公作美,吃着亲手烤制的美味,我们滋滋称赞,赞不绝口,闲适地说一句: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美好的开始。

    时间一去不返,去年已去,新年已新。去年的梦实现了吗?如果没有实现,尚有遗憾,新的一年继往开来。除旧迎新,跨越时间的我们,只会越来越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