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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十年姑娘

    五月末的夏夜,许多关于遇见和离别的故事又上了眉头,紧促之间无法入睡。都市一天的聒噪没有停歇,夜宵的炒锅声、超市喇叭叫卖声、马路上机车声不断。心底一道天边的眷恋开始风起云涌。十年前后,多少人已经不在左右,哪怕那些山盟海誓,也没能细水长流。

    翻开手机鼓起勇气,终于很不要脸地对那个心仪已久的女孩说:“仙仙,做回我的女朋友吧。想了很多,一生很短,如果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藏着掖着,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如果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表达,情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过多交集,相忘于江湖只是迟早的事。”

    另补了一句:“你可以用沉默来回避这个问题,这样我们不会产生不适。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也祝福。”

    产生不适?明明自己没有信心才会勇敢一步后又退避三舍,怕把对方后路堵死。这种习惯性地胆怯表达,我早已料到事事如前。永远学不会“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你突然说这种话。”附加一个抿嘴的表情。

    这句久违的沉默,竟是我意料之外的一种恰到好处的回应。没有丝毫让彼此感到不适。

    我以朋友的名义从初一到大学毕业默默喜欢她十二年,然而我们上的是不同的大学,城市也不同。说是默默喜欢十二年,大学里,我却谈过一段三年的刻骨铭心的恋爱,她也谈了一段短命的恋情,我们同病相怜的地方都是被人抛弃。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们彼此的父亲都是因病去世的。

    “李秀仙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啊你什么时候恋爱的我都不知道,刚听说你就分手了。”

    那会她还只是在读大一,而我是大二,原因是高中毕业那年她重病住院,推迟了一年才上的大学,从这个角度讲,我还算得上是她的学长了。

    仙仙在视频里低头擦泪。她的难过总是不动声色的,连抽噎都没有。这是她父亲走后,我第二次看到她这样的哭泣。有的疼痛哭得惊天动地后骤停了,但远不及沉默无声的刺痛,绵延不绝。失恋就像这样,一个雨季,一个雨季地冲醒你,空气里还夹杂着浓郁的花香压抑你曾知觉的芬芳。

    当时我还在热恋中,完全无法体会失恋的感觉。我用自以为是的阳光洒脱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就恨不得用这样的诗来点醒她: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只是想不到这样的道理,竟成了至今单身的我拨乱反正的高雅理由。

    我毕业失恋的一个月后,从学校站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到她的学校。她比我想象的要体贴和大方,非要请我吃顿饭。在深痛里似乎还没能收回魂魄的我,把这样的友好当做了理所当然。没想到那时候起她对我已是默默喜欢。

    “黎城,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距离我从她的学校回来后才不到半个月。

    “你发的什么?我没看见。”

    我是那般得意于一个自己暗恋了近十年的女孩如我所愿地喜欢上我,并且主动表达。这跟梦境般美好没什么分别。

    尽管知道短期内这样的接受表明了是种很强的情感寄托。但是,我们还是热恋了。

    有谁告诉你分手了不能马上去找另一个人恋爱?告诉你那是饮鸩止渴?

    有谁告诉你在喜欢你和你喜欢的人之间,宁可选择喜欢你的那个人?惊喜的是,恰恰那个人又是你曾喜欢的。

    有谁有资格对爱情本身需要修炼,需要峰回路转才遇到对的人,这样的道理评头论足?

    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勇敢爱!

    可我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一个人。前女友陈芝寒毕业后迅速嫁人,这样的打击令我久久不能释怀。我和陈芝寒刻骨铭心的三年都被另一个人的介入变成笑话——我们深爱的三年,不如第三者的三天。无外乎令我成了最大的笑柄,最惨痛的备胎。

    想到这些,动情就成了胆怯。虽然回应了秀仙:“我愿意。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互照顾,一起成长的恋爱吧。”

    然而情深缘浅的我们,最后还是因为她家里人对我家庭条件的芥蒂而消亡。

    我讨厌她的毫无主见;甚至觉得她对感情是这般儿戏,全凭一时兴起;她是这般名利;她是这般家宝女。青青河边草,风吹哪边哪边倒。

    然而两个人都已经了解彼此到了这般程度了,十多年了,如果以这段短命的恋情为由而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的话,未免过于绝情,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所以藕断丝连。连的多是沟通工具,见面吃过几次饭,只是后来无论见面还是工具交流,次数都越来越少。

    我们矫情过,想过春风吹又生。

    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凌晨,年夜的影院里,我和仙秀随人群散去。

    “吃点东西吧。”我紧张地抖起一根烟。平日里不抽烟,现在无非是掩饰表达能力的虚弱。

    “我不饿。你吃。”一向早睡的仙仙没有急着回几十公里外的家。兴许我们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不饿,点了碗粉,我硬撑着时间,想要表达什么,却无从说起。

    最后打了车送她回家。我沿着一望无际的陌生夜路离开,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彻底放弃吧。孤影讽刺地拉得很长很长,冷夜寂静无声,这场结束,也悄然无声。

    这次再联系,她在遥远的北,我在南,缘分似乎注定像这样天南地北,隔着千山万水。

    我惊讶于这样一个曾经看起来柔弱到偏安一隅的姑娘,也会有远行的一天。

    “你来不来?你不来会后悔的。以后我就可以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比你还远。”

    刚去北方的仙仙似乎还未习惯那边的陌生环境,那段日子她一直联系我,期望我能过去。我蠢蠢欲动,却又碍于现实的工作和条件无法如愿。一切无疾而终。

    “我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能对我说这些话。”

    “因为不同。有些感情是轰轰烈烈,有些是峰回路转,有些是真的有缘无分。”

    “那你对我是峰回路转。”

    “不。是一直。浅浅的。”

    “好吧。”

    “说不出。待在一起舒服的人,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待在一起就会舒心。这是真实感受,其他不敢说。”

    “你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吗?”

    “听你的意思估计是放弃了。”

    “距离。你不觉得吗?”

    距离,不知道她指代空间距离还是心里,但还是会两者都有吧。

    “我也没想到你跑那么远。”

    这确实是我意料之外的。正如我说过的,这样一个偏安一隅的姑娘,本应和大多数中规中矩的毕业后就留守原地的大多数女孩一样。

    “你委婉的拒绝没让我丝毫感到不舒服。”我说。

    “那就好,你理解就好。”

    我停顿了一会儿没再发信息过去。如鲠在喉,还是不吐不快。

    “如果不是距离……你也不一定会吧。”

    为了掩盖这句尴尬,我畏缩地立刻加了句:“认识十多年还能保持联系的人不多。你是我目前唯一一个。”

    “嗯嗯。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恋人会因为分手后的一刀两断相忘江湖,朋友却也难免俗地说散就散,有时候我不知道一段曾经那么友好的关系该怎样绑紧才不会被现实割断。

    初中时代的我和仙仙并没什么交集,只是彼此单纯的同班面熟,反而是高中时期,我们是彼此之间关系保持最密切的。她经常来我的班级看我,我也常会去找她,以至于每次我们去找彼此的时候别人都误以为我们有感情关联。其实不然,当时的她根本不懂我从初中开始对她就有了细水长流般的浅浅喜欢,我也从不曾察觉她会对我有一丝动情之处。只是异性好朋友。

    忘了是高中毕业后的哪一天,当我告诉她,我喜欢了她很多年的时候,她的回答是:“啊!你怎么不早说。”

    然后就什么回应都没有了。一切在她那里似乎平静如水,而过往给我的是最美的浮光掠影。

    她曾给了我转角遇见的怦然心跳,突然出现在我的班级窗台的惊喜兴奋,球场和校道偶遇带来的一整天精神焕发。

    初中和高中时代所有的动力,所有幻想杂念,自导自演的喜怒哀乐,都源于独钟一人。当然,只是暗恋,该死的单相思。

    每个学习时代的告别都沉浸在六月里,每个夏季的来临都沸腾了思念和怀念。六月紧咬着五月的尾巴,来了,夏的空气越来越敏感,失眠后竟对十年姑娘倾吐了肺腑。然而作废。

    夏夜伴着虫蝉之鸣,更静谧、深邃、遥远。只是都市除了冷和热,难辨春夏秋冬。若非有日历,许多的“那年今日”,我想很多人都遗憾地不被点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