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韵儿的心结
“就，那个农夫他说的话，挺戳我的心的。小镇上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地方，这几天打铁花的表演……对于这些凡人而言确实是难以见得，因此场场爆满。”
晞云有些不耐的挥挥手，“你就是太过心软听了他说的话。说白了咱们不争他第一排的位置，那些富商、士子，但凡有些背景的人知道他是一介种地的后也会赶他走。”
晞云可以说是郁闷极了。他以为韵儿所谓的让出座位只是不坐那第一排了，怎想到直接离开那中央广场，一直走到这僻静的小巷才停止？
“是啊少爷，您看他身为一介凡人，被修炼士压迫就算了，毕竟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尊重修炼士，他们是维护我们人族繁荣兴旺、抵御外侮的中坚力量。可哪怕是在凡人中，他还要受到比他富裕、比他强大的人剥削。他的生活……您知道是怎样的吗。”韵儿喃喃道，有滴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晞云没有说话。他从小在赵家老宅里面长大，所受的教导不过是要努力修炼，尽可能进入耀一城。虽然以前他时常去斗兽场等地转悠，可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晞云只看见凡人在娱乐、在纵欲，又怎么知道他们背后的劳作有多么辛苦呢？
见晞云没有回应，韵儿惨然一笑，似是下定决心要揭开自己身上最沉痛的伤疤一般深吸一口气：“少爷，您已经是六重天的修行者了，后天，或者明天就要前往耀一城作为赵家的明星人物迈入修炼者的社会。今夜可否听韵儿讲讲我的过往？”
“自然可以。”晞云点点头，他对韵儿来赵家之前的事情确实不清楚，以前见韵儿没有提起故自己也保持了一定的分寸。毕竟其实晞云也知道，小小年纪会被送入赵家做工的凡人不论男女，家境估计都不好。
犹豫了一下，晞云又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以朋友的身份起誓你所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外传。”
“朋友吗。”韵儿紧咬下唇，想到。仿佛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您知道，我在赵家认了很多姐妹。其实这一开始只是咱们下人间关系好时的昵称，不过时间久了，我们也真的亲如手足，互相帮扶着在这赵家中生活。”她看见晞云神色中似乎有些不解，继续道：“不是所有的侍仆都像我一样幸运，能够碰上一个脾气温和的少爷。克扣薪水，挨打受骂都是常有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不会遇上，因此互帮互助是必要的。就如您今天刚见过的，那燕儿就是专门跟随赵青水的。他因为输给了您，夺了他那一房下人的薪水全部用于购置修炼材料。她今儿其实是找我来诉苦，我敢说她拿了您赏的那一枚银币定不是来逛夜市，而是赶紧寄回去补贴家用。可遇上这种事时，咱们胸中哪怕有万千怨言也不敢说道。因为保住在这宅门里的工作才有容身之所，家中老小的生活才得以维持。您……应该没有想过这些吧。”
晞云摇摇头，老实的说道：“我连如何与自己所谓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都有些就很困难，更别提对他们的侍仆有什么了解了。”
“是啊。”韵儿眼睑低垂，没看晞云：“两年前我投身到您门下时，我还被她们所嘲笑。因为她们消息灵通，口耳相传间就知道您在赵家无人照顾，不受同辈待见，性格上更是孤僻自卑，想必跟着您要吃很多苦。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后来发现这些言论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待您不好，使您不得不把带刺的一面朝向了他们。吃饭时您会允许我在同一张餐桌上，就寝时你允许我先回偏房内休息，就在不久前我们在交易所与那唐姓老者发生了冲突，您的第一反应还是站在我身前护着我。您这些无意识的举动，真的深深触动到了我。”
“这些算保护吗，反倒显得我是多么脆弱，希望有人相依为伴。”晞云自嘲道，刚想开口，韵儿突然走前一步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继续道：“于是我觉得，你与那些开心则赏赐仆人钱财的老爷少爷不同，你是发自内心的有把我这种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凡人看作同伴。当你顶着压力说出我是你的朋友时，我真的很有安全感，离开家乡后第一次有了‘能够依靠’的感觉。那天您服用破脉丹导致药力沉垢，今生可能无望达到蕴气境修为时，我内心其实还有一点点小高兴。‘少爷会变成凡人吗？’，我这样想到，那也不赖呀。因为赵家总不会做把你赶出来这种自倒门楣的事情，而我又精通这俗世中的谋生之道，我可以陪伴他一起走下去。”
她抹了下眼泪，但没有抬起头：“但也就是自拿到那本书开始，你变得越来越强，什么‘主脉’‘隐脉’之分我听不懂，但看你神采奕奕的样子，我也为您由衷的高兴。比武大会斗败赵青水，您知道我在场却一遍又一遍给我讲着当时您脑袋里的想法和他下场时狼狈的样子，我知道您是很在乎我的夸奖所以才这么做的。但……看着您一步步变强，如今更是到了六重天能步入耀一城了……我就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日积月累，随着入城大典开幕在即这种感觉也是日益加深，曾经我也炫耀般的对其它仆人说：‘我少爷心善，从不无端责骂我们这些下人。’可您今晚却随意拉开一个凡人命他‘滚蛋让位’，这让我感到陌生。”
“我不是磐石镇人，您应该清楚。赵家或许不希望这镇上的人传宅子里的闲话，所以索性到其它村庄找八九岁的孩童从小培养，毕竟这个时候的农家子弟已经有自理生活的能力了，做工能抵饭钱。”韵儿噙着泪水抬起头看了晞云一眼：“所以您应该可以明白为什么那人的话这么戳中我的心。我母亲在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因为请不起当地擅长治疗的修炼士封不住经脉而死；六岁时我父亲交代我这长女照顾好两个弟弟，就前去耀一城参军，两年后在巡逻时被邻城的修炼士一击毙命。我们没了依靠，所以那天我就主动上了赵家的马车。这不只是因为仅凭那抚恤金我抚养不了两个弟弟，而是我，”韵儿竟咬牙切齿道：“我想看看为什么修炼士就可以视我们凡人的生命如草芥！”
她见晞云呆愣在原地，惨然一笑道：“您必是没见过这样的我吧？进了赵家后发现所谓大修炼士家族其实和普通家庭唯一的区别就是子弟间竞争更加残酷，可勾心斗角、偏袒藏私那是样样不漏。十岁分派丫鬟时她们都觉得我傻，选了您，但我当时只是觉得我们境遇相似，我想‘你也一定很需要陪伴吧。’所以我就来了。”
“既有容膝之所，何须再多寻觅？或许是和您在一起的时光太过舒心，也可能是渐渐适应了这平淡的生活。有一段时间呆在我们的小院里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时光停滞，您躺在摇椅上，我就坐在您身边——或许未来您会给我也加一把摇椅。”她紧咬下唇双颊羞红：“这是我的真心话，哪怕冒犯我也想说，请您不要小觑一个童年为丧失亲人的悲痛、饥寒交迫的压力所填满之人对安稳生活的渴望，对能够给她提供一片安全区的人的珍重。您之前提到自己想做一名凡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您当时身为赵家一平凡小辈就颇受屈辱，又怎能想象我们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凡人俗生呢？”
韵儿抓住了晞云的双手，强颜欢笑时泪珠从眼角流落：“我是清醒的。当少爷破入五重天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您一定会打败赵青水之辈，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失去双亲的绝望、被众人孤立的悲伤。他们所依仗的只是优渥的条件，凭借的不过是大人的恩宠。当您与他们拥有相同修为时，您在心性上的磨练远非他们所能比拟！”
“少爷，凡人与修炼士天生有别，我们未来的轨迹必然也不相同。请恕韵儿冲撞，但我希望少爷能够永远保留心中的那一份善良，哪怕是对最普通、最平凡之人。”韵儿轻轻松开了手，低着头仿佛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逼着她倒退。晞云靠在狭窄的巷道中，头一次感受到如此乏力。
只听“砰”的一声，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两朵三朵四朵，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点燃了这墨色的天空。那几名顽童拿着竹蜻蜓欢快的叫着，向着烟花绽放处奔跑着。光洒下来，将他们的身影照耀的如此明亮无暇。
晞云有些不耐的挥挥手，“你就是太过心软听了他说的话。说白了咱们不争他第一排的位置，那些富商、士子，但凡有些背景的人知道他是一介种地的后也会赶他走。”
晞云可以说是郁闷极了。他以为韵儿所谓的让出座位只是不坐那第一排了，怎想到直接离开那中央广场，一直走到这僻静的小巷才停止？
“是啊少爷，您看他身为一介凡人，被修炼士压迫就算了，毕竟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尊重修炼士，他们是维护我们人族繁荣兴旺、抵御外侮的中坚力量。可哪怕是在凡人中，他还要受到比他富裕、比他强大的人剥削。他的生活……您知道是怎样的吗。”韵儿喃喃道，有滴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晞云没有说话。他从小在赵家老宅里面长大，所受的教导不过是要努力修炼，尽可能进入耀一城。虽然以前他时常去斗兽场等地转悠，可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晞云只看见凡人在娱乐、在纵欲，又怎么知道他们背后的劳作有多么辛苦呢？
见晞云没有回应，韵儿惨然一笑，似是下定决心要揭开自己身上最沉痛的伤疤一般深吸一口气：“少爷，您已经是六重天的修行者了，后天，或者明天就要前往耀一城作为赵家的明星人物迈入修炼者的社会。今夜可否听韵儿讲讲我的过往？”
“自然可以。”晞云点点头，他对韵儿来赵家之前的事情确实不清楚，以前见韵儿没有提起故自己也保持了一定的分寸。毕竟其实晞云也知道，小小年纪会被送入赵家做工的凡人不论男女，家境估计都不好。
犹豫了一下，晞云又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以朋友的身份起誓你所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外传。”
“朋友吗。”韵儿紧咬下唇，想到。仿佛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您知道，我在赵家认了很多姐妹。其实这一开始只是咱们下人间关系好时的昵称，不过时间久了，我们也真的亲如手足，互相帮扶着在这赵家中生活。”她看见晞云神色中似乎有些不解，继续道：“不是所有的侍仆都像我一样幸运，能够碰上一个脾气温和的少爷。克扣薪水，挨打受骂都是常有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不会遇上，因此互帮互助是必要的。就如您今天刚见过的，那燕儿就是专门跟随赵青水的。他因为输给了您，夺了他那一房下人的薪水全部用于购置修炼材料。她今儿其实是找我来诉苦，我敢说她拿了您赏的那一枚银币定不是来逛夜市，而是赶紧寄回去补贴家用。可遇上这种事时，咱们胸中哪怕有万千怨言也不敢说道。因为保住在这宅门里的工作才有容身之所，家中老小的生活才得以维持。您……应该没有想过这些吧。”
晞云摇摇头，老实的说道：“我连如何与自己所谓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都有些就很困难，更别提对他们的侍仆有什么了解了。”
“是啊。”韵儿眼睑低垂，没看晞云：“两年前我投身到您门下时，我还被她们所嘲笑。因为她们消息灵通，口耳相传间就知道您在赵家无人照顾，不受同辈待见，性格上更是孤僻自卑，想必跟着您要吃很多苦。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后来发现这些言论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待您不好，使您不得不把带刺的一面朝向了他们。吃饭时您会允许我在同一张餐桌上，就寝时你允许我先回偏房内休息，就在不久前我们在交易所与那唐姓老者发生了冲突，您的第一反应还是站在我身前护着我。您这些无意识的举动，真的深深触动到了我。”
“这些算保护吗，反倒显得我是多么脆弱，希望有人相依为伴。”晞云自嘲道，刚想开口，韵儿突然走前一步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继续道：“于是我觉得，你与那些开心则赏赐仆人钱财的老爷少爷不同，你是发自内心的有把我这种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凡人看作同伴。当你顶着压力说出我是你的朋友时，我真的很有安全感，离开家乡后第一次有了‘能够依靠’的感觉。那天您服用破脉丹导致药力沉垢，今生可能无望达到蕴气境修为时，我内心其实还有一点点小高兴。‘少爷会变成凡人吗？’，我这样想到，那也不赖呀。因为赵家总不会做把你赶出来这种自倒门楣的事情，而我又精通这俗世中的谋生之道，我可以陪伴他一起走下去。”
她抹了下眼泪，但没有抬起头：“但也就是自拿到那本书开始，你变得越来越强，什么‘主脉’‘隐脉’之分我听不懂，但看你神采奕奕的样子，我也为您由衷的高兴。比武大会斗败赵青水，您知道我在场却一遍又一遍给我讲着当时您脑袋里的想法和他下场时狼狈的样子，我知道您是很在乎我的夸奖所以才这么做的。但……看着您一步步变强，如今更是到了六重天能步入耀一城了……我就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日积月累，随着入城大典开幕在即这种感觉也是日益加深，曾经我也炫耀般的对其它仆人说：‘我少爷心善，从不无端责骂我们这些下人。’可您今晚却随意拉开一个凡人命他‘滚蛋让位’，这让我感到陌生。”
“我不是磐石镇人，您应该清楚。赵家或许不希望这镇上的人传宅子里的闲话，所以索性到其它村庄找八九岁的孩童从小培养，毕竟这个时候的农家子弟已经有自理生活的能力了，做工能抵饭钱。”韵儿噙着泪水抬起头看了晞云一眼：“所以您应该可以明白为什么那人的话这么戳中我的心。我母亲在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因为请不起当地擅长治疗的修炼士封不住经脉而死；六岁时我父亲交代我这长女照顾好两个弟弟，就前去耀一城参军，两年后在巡逻时被邻城的修炼士一击毙命。我们没了依靠，所以那天我就主动上了赵家的马车。这不只是因为仅凭那抚恤金我抚养不了两个弟弟，而是我，”韵儿竟咬牙切齿道：“我想看看为什么修炼士就可以视我们凡人的生命如草芥！”
她见晞云呆愣在原地，惨然一笑道：“您必是没见过这样的我吧？进了赵家后发现所谓大修炼士家族其实和普通家庭唯一的区别就是子弟间竞争更加残酷，可勾心斗角、偏袒藏私那是样样不漏。十岁分派丫鬟时她们都觉得我傻，选了您，但我当时只是觉得我们境遇相似，我想‘你也一定很需要陪伴吧。’所以我就来了。”
“既有容膝之所，何须再多寻觅？或许是和您在一起的时光太过舒心，也可能是渐渐适应了这平淡的生活。有一段时间呆在我们的小院里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时光停滞，您躺在摇椅上，我就坐在您身边——或许未来您会给我也加一把摇椅。”她紧咬下唇双颊羞红：“这是我的真心话，哪怕冒犯我也想说，请您不要小觑一个童年为丧失亲人的悲痛、饥寒交迫的压力所填满之人对安稳生活的渴望，对能够给她提供一片安全区的人的珍重。您之前提到自己想做一名凡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您当时身为赵家一平凡小辈就颇受屈辱，又怎能想象我们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凡人俗生呢？”
韵儿抓住了晞云的双手，强颜欢笑时泪珠从眼角流落：“我是清醒的。当少爷破入五重天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您一定会打败赵青水之辈，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失去双亲的绝望、被众人孤立的悲伤。他们所依仗的只是优渥的条件，凭借的不过是大人的恩宠。当您与他们拥有相同修为时，您在心性上的磨练远非他们所能比拟！”
“少爷，凡人与修炼士天生有别，我们未来的轨迹必然也不相同。请恕韵儿冲撞，但我希望少爷能够永远保留心中的那一份善良，哪怕是对最普通、最平凡之人。”韵儿轻轻松开了手，低着头仿佛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逼着她倒退。晞云靠在狭窄的巷道中，头一次感受到如此乏力。
只听“砰”的一声，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两朵三朵四朵，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点燃了这墨色的天空。那几名顽童拿着竹蜻蜓欢快的叫着，向着烟花绽放处奔跑着。光洒下来，将他们的身影照耀的如此明亮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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