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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ORPHEUS

    第二幕Venilia“维妮娅”

    我梦到了小时候的回忆,似乎那是一段非常美好但又荒诞不羁的回忆。

    作为天才的我也许根本不会允许这种世俗的观念影响到我,但那——看到我发自内心的开心——似乎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有一位小女孩正在父亲大人精心培育的百花庭院中和蝴蝶开怀跳舞,当初明明这么离开自己的房间这么不情愿,结果一看到百花庭院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就开始天天嚷着跑出来。

    那是我父亲的第三个孩子,也是我的妹妹,维妮娅。她出生时候还是一个不愿意和任何人打交道的性格,直到我把她强硬地拽了出来。

    看到妹妹这么开心,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好事。百花庭院这种华丽的地方好像也是父亲交给我打理的,这么姑且可以算作是我的功绩吧。原本打算把这片地用作自己的试验场来着,不过看到妹妹这么开心,这件事情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年幼的妹妹跑到我的身边,呼吸急促的她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个用花朵编织而成的花冠。

    “哥哥你看。”

    她的脸颊跟苹果一样红润,不,这个地方是百花园,最多的花好像是玫瑰,应该更准确的形容是玫瑰一样比较好。我从她手中接过花冠,我知道她呼唤我的意思,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是一个美丽的小公主。我对维妮娅微笑,拿起花冠轻轻戴在她亚麻色的秀发上,她的头发和花瓣同样蓬松柔软,散发着令人舒心的香味。

    维妮娅露出笑容,不过她很克制,大概原本是想笑得更开心。她的内心还没有满足,所以摆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于是我说出那句魔法的语言。

    “很可爱哦。我的公主。”

    我自出生就是个天才,早早就学会了如何奉承,“很可爱哦”—这简短的一句话,可以让一切变得美好,也可以让妹妹变得开心,何乐不为。这总比我那死板如父亲的大哥来得好,因此维妮娅每次都喜欢和我在一起,古板的家伙还是更适合父母那般继承人的教育。

    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望或者是麻烦,这是一个小小的加冕仪式,只不过这个加冕仪式蛮常召开的就是了,只要妹妹维妮娅开心就好了。

    维妮娅全身散发出幸福的氛围,主动扑向我的怀里,我和维妮娅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不过周围,梦境的景色马上变了,那景色──大概──就是现在吧。

    维妮娅长大不少,之前漂亮盘起的秀发变成失去光泽的散乱发型,玫瑰色的脸颊也沾上了煤灰,不晓得是在哪里弄脏的。

    ……等等,头发失去光泽?脸上沾满煤灰?为什么维妮娅长大就会变脏呢?

    维妮娅的侍女怎么了?把她的装扮打点好不是侍女的工作吗?怎么维妮娅会变成这种村姑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我怎么会待在毫无人情味的古堡里?

    啊啊,对了,我记得自己实现了父母和大哥的愿望来着──

    “──哥哥!”

    “哇啊啊!?”

    眼前响起物体破裂的声音,我莫名其妙地被吓醒。神智不清的我左顾右盼,还傻乎乎地问到底怎么了。

    之后,我听到身旁传来无奈的叹息。

    “不好意思,打扰你舒服睡觉了。不过哥哥,你最好留意一下时间喔?”

    我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女孩,她的确是我的妹妹维妮娅,长得亭亭玉立,不过脸上没有煤灰,而且头发也绑得很漂亮。

    维妮娅双手合十,原来这就是我刚才听到的破裂声,她刚才在我的面前似乎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手。

    似乎是看见我一直盯着她,她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哥哥,维妮娅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语毕,我才搞清楚当下的状况。没错,那是一场梦,我们小时候的梦境是事实,长大后就是常见的虚构梦境了。

    现在,我同样在父母那传自先祖的古堡里,而且还在蔷薇园里的亭子里打盹。这个亭子好像是为了某人而建的,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这么多花,父亲来到这里之后把这片小地方划给我管理。原本想用来做实验场所,不过看见妹妹之后就换了个想法,我把亭子改造成了百花园。

    现在,春季温暖的阳光洒落头顶,眼前是即将迎接生日礼的妹妹。

    妹妹穿着扎实的高档布料缝制成的衣裳。嗯,光看外表的确是个美丽的少女,这样子看来她的侍女有好好工作呢,全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呢。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梦到自己把父母和大哥做成雕像呢?应该不会是什么神谕之类吧?就算我是一个天才,但我的性子也是属于温和那一类,把活生生的人做成雕像,这也太疯狂了吧。

    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奇怪的梦?是什么梦?”

    维妮娅俯视我的脸庞,那双大大的翠蓝色瞳孔充满了好奇心,眼角稍微有些上扬,每次看她的时候都像观察猫一样。

    “也没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奇怪的梦,我早就忘了。”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种梦对吧!哥哥真是太肮脏了!这个地方可是维妮娅神圣的百花园欸!”

    为什么会变这样啊!?

    “哥哥这个年纪的男人,会梦到“说不出口的梦”,一定是那种内容啊。”

    “我又没承认是龌龊的梦!维妮娅,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确实啦,我是有做过类似的梦,不过刚才的梦,很明显不是。而且人类欲望什么的说到底是最容易影响人类发展的一种累赘。

    维妮娅凝视着我嫣然一笑,好美的笑容,即便身在百花园,周围的花也比不上这一抹微笑。

    “当然是维妮娅的完美王子啰。”

    你追求的王子,真的是这样的吗?

    “对了,哥哥,你没时间在这里继续睡下去了,你下午要去找神父不是吗?”

    “啊啊!”

    没错,维妮娅提醒到我,神父借我研读的拉丁文书籍。我答应过今天要归还的。如果因为打盹而不小心迟到,对费伦泽家后代来说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一想到上次神父因为我迟到而发火的样子,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赶紧拍掉身上的杂草,准备站起身来。维妮娅叫我等一下,她的拇指尖移向我的脸庞──正确来说是嘴角。

    “还说不是那种梦。口水都流下来啰,太邋遢了。作为亲王的继承人,这个样子可不行。”

    维妮娅用姆指擦拭我的唇边,我大概是一脸愣头愣脑的模样吧,脸颊也好烫。我知道自己脸红了,我还以为她要帮我拿掉杂草呢。

    “你、你跟我说我自己会擦啊!更何况,你干嘛用手帮我……!”我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我的心也跳的好快。

    “唉呀,难不成用舔的比较好吗?我的王子殿下~”

    我吓到岔气了,这孩子在说什么啊?今天的维妮娅怪怪的。

    “哥哥你在害羞什么呀。开玩笑的喔!”

    调整好呼吸后,我仓皇地向维妮娅告别。

    临行前,维妮娅在背后对我说。

    “哥哥!今晚的事情你可别忘啰!”

    我当然不可能忘记──今晚,是维妮娅的十四岁生日宴会。

    维妮娅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雀跃不已,也是今天要举办派对的关系吧。那么,我得带给她美好的一天。

    *

    我搭乘停在门口的马车,前往市镇的方向。古堡──对我来说已形同本家的这座城堡,随着车行渐行渐远。古堡本身规模不大,也没有宽广的腹地,却有一种品味典雅的风范。百花园美丽动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闻到甜蜜的香气,因此这古堡第不知不觉间被称为“百花之城”,和我们费伦泽家(Firenze)的家名相得益彰,不过姓氏并非本姓,据父亲说改成费伦泽是为了防止被归尔甫党派分子抓捕,啊,毕竟之前的本姓是某个臭名昭著的皇帝的姓氏。

    我们搬到这里是在我出生后不久的事情。本来是先祖得自皇帝亲传下来的古堡,这里原本是祖父成为托斯卡纳正义旗手后该居住的地方,不过却因为市民公务等种种因素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居住。在祖父去时候,知晓家族势力的战火危险以及政权带来的混乱,父母便带着刚出生的我和大我六岁的大哥开始了半隐居式的生活。但是父亲最后还是投身于政治,获得了这一小片领土的自治权。

    去世的祖父,似乎是一位审美观卓绝的人物,百花园和古堡内的装饰都是依照他指示安排的。每一根柱子精雕细琢,抬头仰望天花板还有美女微笑的图样,据说那是临摹古希腊传说中精灵绘制的,详细内容我也忘了。总之古堡内各处美轮美奂,足以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眼就爱上百花园的维妮娅,一定是承袭了祖父的感性吧……至于我呢?我没有祖父那样的审美观,也没有父亲那种出人头地的欲望。没错,父亲将自己的一切投身于现在的政治中,整日奔波忙于人脉。

    而且因为自己并非长子,也不用像大哥那样天天被迫学一些不想接触的东西。

    无论如何,即便自己的未来虽然令人烦忧,现在我却很庆幸自己搬来这里。最棒的是,我可以随意到镇上去,读书和买东西这两件事,自己主动接触比较开心。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下,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车夫在广场处停下马车,告诉我接下来的场所无法通行。

    市中心的巷弄狭窄,得用走的才行。这个时候佛罗伦萨的手工纺织和一些商品已经开始远销周围邻邦。

    我向车夫道谢,徒步走向教会。说是徒步,其实也不用走多远,看着朝气蓬勃的街道,我开开心心地往前走,就在这个时候──

    “富裕的贵族少爷,请施舍我一点吧……”

    一位披着破布的乞丐向我低头乞讨,对方声音沙哑音调倒是蛮高的,也许是尚未变声的少年或女性吧……我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粗衣破布里隐约可见毛发脱落的头皮,也许营养状态不好吧。我没有仔细观察乞丐的形貌,只是看那骨瘦如柴的手指还有极为干燥的皮肤,不难察觉对方困顿的程度。

    佛罗伦萨这么繁荣的情况下还会有乞丐,这只能说是执政官的问题了。一瞬间我又想到了很多可以改变民生现有经济条件的方案,不过我并不打算付诸行动,这些东西拿出来无异于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赶出家门,受到教会的拷打,毕竟虽然这是一个开明的城市,但那只是建立在金钱至上的虚假繁荣。

    这个乞丐应该活不到明年吧……搞不好,连要活过夏天都有困难。我知道这个乞丐很可怜,然而我也只能献上不负责任的祈祷,并做点些许微不足道的布施。

    “用这个买点东西吃吧。”

    我低声回应,将手中的几枚德涅尔银币交给乞丐。耳边缭绕着乞丐常说的谢词,还有那句——

    “愿神祝福你。”

    穿过几个街道,神父住的地方出现在我的眼前,好几层纠缠在一块儿的爬山虎和茂盛的杂草还算可爱的。不过,如果从旁边打量上去,红棕色的砖墙四处龟裂,严重到再次有风吹过,墙体上的颜料就会哗啦啦地掉下来。

    我的肩膀颤了一下。从美第奇上台以来,似乎佛罗伦萨的教会就开始一天比一天不景气,选择做商人的人越来越多,按理说金钱赚足了,教会也不会这样,不过——商人各个都是势利眼。

    我一边祈祷自己不会变成造成倒塌的关键,一边提心吊胆地推开了那仿佛一碰就会倒下去的木门。

    好在里面的布置明显要比外面可靠得多,挑高的天花板以及宽敞的走廊都充满着上帝的元素,周围彩绘玻璃上画着各种天使,深处是一个耶稣受难的雕像,巨大的十字架旁边站着一个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教袍下。

    我快步上前与上了一定年纪的神父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