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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OPRHEUS

    第九幕Artist“画家”

    “首先,我必须向您先坦白自己的身分。我是一位画家的女儿,没有您们那种高贵的出身,而且我们是没有身分的流浪者。葱父亲那听说母亲一生下我就去世了,换言之我是父亲一手拉扯长大的。

    从我懂事以来,我和父亲就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父亲靠着在街上卖画勉强维生糊口,我也想帮忙工作赚钱,但阳光会造成我身体不适,这让我始终找不到工作……我也曾经想去卖花,但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在我行动之前不断叮嘱要我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到头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父亲打杂。”

    她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语气和上次说故事一样──不,是比上次更加平坦,脸上也挂着拼命压抑情绪的淡漠神情。

    “卖花是指那种事情吧。”我很犹豫该不该插话,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在那短暂的一刻,她露出一种奇妙的表情,之后她瞭解了我的意思,淡淡地笑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笑──不过,那是自嘲的笑容。

    “博卡齐奥大人的学问还真是高呢。竟然知道花是暗指女性的意思。”

    “抱歉,然后呢?”

    我轻咳一声,催促她说下去。

    “父亲的画艺很精湛,我长大懂事后一直很好奇,他有如此高超的画艺,照理说贵族也看得上眼才对──我也建议过父亲,不妨去给某个贵族家绘制肖像画,尤其是最近美第奇家族不是一直想招这类人嘛。他却苦笑着回答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要是能替贵族作画,你也不必跟着我受苦了,对不起。』──父亲不止一次用这种说法安慰我。我并不是生活困苦才建议父亲的,而是希望有人能承认他的本领,可是既然父亲说没办法,那想必是真的无解吧。后来,我再也没有过问父亲的工作。

    我们生活贫困日子倒还过得下去,然而当父亲身体欠安,连画笔也握不住时。生活经济就直接破碎了,我的看护根本起不了作用,父亲的气色越来越差,我开始害怕慢慢逼近的死亡阴影。没有父亲的话我什么也办不到,我没有信心可以独自活下去,我甚至有了觉悟──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自绝性命。

    不料某一天,父亲头一次向我诉说往事,那个事实带给我很大的冲击。

    过去父亲曾是一位贵族的画师……那个贵族的家名,就叫费伦泽。”

    白发少女的口中,意外地带出我的家名,我不禁流露疑惑的声音。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她的瞳孔凝神注视着我,让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比起她的言词,她的瞳孔更道尽了千言万语,也更加道尽了真相。

    费伦泽家和她的联系在我眼前凭空浮现,这就好比聆听故事的观众突然被送上舞台的感觉……我的理智可以理解,情感却无法马上接受。

    “你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这么惨吗?”她先顿了一会儿,才再次提起自己的父亲,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热切,或者说激动。

    “父亲他……是被费伦泽家放逐的,理由竟然是──费伦泽家的人不喜欢他的画!然而我相信父亲作画一向是尽心尽力,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我不否认这句话的真实性,祖父的艺术造诣深厚,而父亲则正好相反,祖父去世的话,父亲一定会排除多余的东西。对于一开始就不需要的事物,父亲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我不难想像父亲冷漠解雇画家的模样。

    在我陷入沉思时她又说道。

    “贵族社会中最具有力量的──就是言语了。博卡齐奥大人,这点你也很清楚吧?背负着不良评价的画师,根本找不到新的赞助者,传闻中的评价远比真正的实力更重要。尤其是注重名声大于实力的美第奇家族。

    我总算知道…为何父亲不能在贵族家作画了。纵使放逐一事已过十几年,他也回不去了。没有人想要父亲的画──不,没有人想要他这个画家,这个“劣迹斑斑”的画家。听完父亲的遭遇,我的内心开始憎恨费伦泽家。过去的放逐永远夺走了父亲的工作,包括他的性命……您也许会觉得这是无理取闹吧,但对我来说却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白发少女诉说心中的仇恨,语气中渐渐丧失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失去至亲之人的无言的悲伤。

    悲伤蔓延在整间房间。

    我静静地聆听没有说任何话,我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同情或是怜悯也只会显得矫揉造作。

    这点我很清楚,毕竟她的不幸是费伦泽家造成的。

    “父亲在我的看护之下依旧去世了,当时我听说了百花城堡的传闻,恨意也产生了明确的雏型。费伦泽家的人早就忘了一介画师,没心没肺地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涌现一股强烈的不平不满。最后我采取行动,来到这里登门乞讨。”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维妮娅生日的那一天,仆役们聚集到厨房后门的事情,该说原来是她引起的骚动。

    贵族之家不会随便赶走乞丐,给予布施是贵族间的不成文规定,而且我们也可以昭告世间自己是多么慈善、高贵、富裕。

    多么讽刺的词语,外表光鲜亮丽的贵族,背地确是一套又一套的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不管是什么乞丐前来,都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布施,偏偏那一晚来的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也难怪大家会议论纷纷。

    “那天晚上你在哪?”我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纯粹是想先混进来当仆役,未来的事情毫无打算。然而在我行动的那一夜,不巧碰上了暴风雨……等我到达费伦泽家就力尽晕厥了,我被侍女长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也就是说,你一晚都和侍女长在一起?”

    “应该……是……是。”她说话又小心翼翼的。

    “应该?”我反复斟酌这二字。

    不过,这下子我彻底确定了,那一晚的确是妹妹。

    “可是……为何你要杀我?”

    我提出了直指核心的疑问,她的表情一沉,眼神中依旧带着哀伤的色彩,和先前平淡诉说身世的反应不同。现在的她在交代完一切后心生怯意,就像一个被丢到陌生街道的迷路孩童。

    她沉默了一下,犹豫着该如何回答,然后下定决心似地说道。

    “起初,我是想杀您父亲的。过去放逐我父亲的应该就是他没错吧,但他很少回到这里,我也没信心能一直隐瞒这种企图,因此……要趁早行动的话……您是最合适的对象。您是费伦泽的长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家的未来将一片暗淡。”

    “我是...次子。”我纠正道。

    她的眼睛中流露出震惊,的确大哥成年后就一直在佛罗伦萨生活,这里对他而言也就过来看看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妹妹生活的怎么样。

    总之,真相我了解了,包括复仇的结果以失败告终。

    “这就是关于我的一切了,请您惩罚我吧,拜托了。”

    她哀求我的严惩,然而我并没有颔首同意。我知道她复仇的原因和结果,但这还不是全部,我还想问得更清楚一点。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不是要杀我吗?只要不管我,我就会直接喝下去。虽然我之前说是装的,但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这里……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我……我原以为费伦泽家是没血没泪的贵族,但实际和你们接触之后,我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首先是夫人温柔地接待我,她愿意用我这种身分不明的人当侍女而不是下人……我只是一个乞丐,她却那样同情我…”

    对了,是母亲提议她当侍女的……那个人的确有可能这么做,至于原因──不光是母亲性情温柔吧,母亲一定是看穿了她的素质。她虽然还不懂侍女的礼法,可是这些事情慢慢学就行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做一个乞丐或下人都太可惜了。

    “而且...”

    “而且?”

    她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您对我也十分亲切。”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得十分微弱。

    “我知道你的告白是要让我放下戒心──并不是出自真心的。但当中若有一点点真正的心意……我也很高兴,因为我的告白全是真心的。”

    “可、可是您已经知道我怀有如此丑陋的情感了──”

    “知道了也不影响我的心意,而且我也不觉得那是丑陋的情感,这整件事的起因本来就是费伦泽家造成的。我身为这个家族的一员,必须向你道歉才行……我很遗憾没办法补偿你的父亲……然而你是他的遗孤,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没想到自己能从容地表达错误的心意,这似乎让她她大为动摇,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现在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和结果以及她的错误感情,而我的心意未曾改变。

    换言之,我推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我跟你说目前我在思考什么,我不是在想如何告发你,而是在想该如何挽留你。”

    明知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却一直绞尽脑汁在思考。

    之后的对谈耗费了我不少时间,她希望受到惩罚不愿接受我的提议,反应一如我的预期。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话,她一定会主动请罪接受惩罚吧,这可不妙,所以我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说服她。幸好,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情,要保密并不困难。

    这是我第一次想积极得到某样东西,我也顾不得体面了。而要拿到那样东西或者说重新那样东西,获得白发少女的真心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等我们谈出结论,太阳也从天边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