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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狂热与冷静,都不过一死

    魏贺是赤马号上一名再普通过的海盗。

    他不像是周边这么多同伴一样,自吕强生时代就跟随在其左右,他是后来入伙的,他们侃侃而谈之时,他像是个没有故事的傻子。

    也因为这个,他被排除在小团体之外,在这群海盗里始终地位不高。

    不过,他也知道,他自己原本就不过是沿海再普通不过的农民。

    往日里想的也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时候的生活虽然贫苦但好歹还过得去,上有高堂,下有孩子,一年下来,有几贯钱倒还算养得起。

    有的人说,老人,孩子,那都是负担。

    但魏贺那时候觉得,这既是负担,那也是一种生活里的恩赐。

    父母养育了他和他的兄弟五人,往日母亲和父亲的谆谆教导,对他而言,也是烂熟于心,他笃信没有父母就没有今天的魏贺,也就没有今日的小家。

    而孩子,乃是一个能够给自己带来笑容的孩子呐。

    他掸了掸手中的烟尘,每日下了工,从地里回来,穿着破旧衣衫的孩子,学着步,叫着爹爹从自家的小院儿里,踉踉跄跄地冲着他走了过来。

    他觉得很幸福。

    所以,那张枯黄的犹如老树皮的脸上也会有了几分笑意。

    哪怕那个小子一不小心就跌倒在了地上,他也不哭,只瞪大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在想些什么好主意。

    他的妻子是同村的青梅竹马,儿时便见过面。

    那时候的他,年纪尚小,但却已经认定了少女,便说是非她不娶。

    她长得不算标致,但一双眸子却极为灵动,也许孩子继承的便是她的样子,每当他到家,她总是会一边絮叨,一边给他递上粗布毛巾,叫他擦擦汗,口中的语气多有埋怨,但实际上却满是疼爱。

    他有一个极为幸福的家庭呐。

    其实对于魏贺而言,这样既有负担,有充满了温馨的小家,有什么不值得留恋的吗?

    但一切,都在一场灾厄的来临之下,化作了灰飞。

    他在木船上摁灭了烟头。

    这是在濠镜上已经流传了出来的东西,据说是少东家捣鼓的。

    叫做“烟”。

    初时只有张俊在用,接着一些有点地位的海盗也用上了。

    这是好东西呐,一烟便可以解千愁。

    为了这事儿,魏贺还着实在心里感激了那个便宜东家一番,若不是这东西,他又是如何想得明白?或是说,没有烟,他如何从往事如烟之中,抽身而出?

    魏贺也不知道。

    只不过,那些过往和自己,仿佛就要在今日画上一个句号了。

    他看向远处,那几艘漆黑的战舰。

    佛郎机人来了。

    魏贺没有在少东家亮相的时候就此倒向陈闲。

    因为他觉得陈闲不够靠谱,但现在想来,又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是一个漂浮在世上随时都可能溺毙的水鬼了。

    站在谁的身边又有什么直接的区别吗?

    魏贺觉得并没有。

    他周围的人也是如此,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选择事物的立场很是随心,觉得谁对自己的胃口,便跟从在他的身边。

    魏先生是本家,跟着他到底是没错的吧?

    脑海里翻涌着各种奇异的想法。

    魏贺叹了口气。

    他们的船原本是被谢敬派出去作为围剿的部队之一,在外围进行伏击的,但这条船的大副贪图便利,最终是露了马脚,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位置。

    也彻底暴露出了谢敬的意图。

    仿佛无声宣告着,濠镜方面已经知道了你们佛郎机人的袭击。

    那么接下来,佛郎机人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魏贺不知道。

    早有不少海盗欢欣鼓舞。

    大部分的海盗都是刀口舔血的狂徒,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没有一丝胆怯,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也是将对手撕成碎片的渴望。

    大部分的海盗都抽烟,因为连日的无聊,还有经年累月被压抑的狂性,以及对于濠镜上伙伴的信任。

    海盗就是这样一群极为矛盾的生物。

    包括魏贺也是。

    这条船的临时首领,是被称之为“海上花”的男人,他长得一点都不符合他的绰号,使得乃是一柄单刀,腰间别了一支短火铳。

    他站在高台上大喝道:“兄弟们,想不想和老子建功立业?”

    下面的人呼和之声,犹如雷震。

    只是魏贺却不耐烦地砸了咂嘴,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明白,海盗之中的人不一定不明白,但很多时候,人都没有退路,也不可能去说什么丧气话。

    “都给我杀上去,我已经给濠镜报了信,信老子的话,要是我们下手晚了,海上的,岛上的,那些个兔崽子都得来抢咱们的功劳!都给我上啊!”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传了过来,大部分的海盗像是被感染了一般,狂热地敲击着自己手中的兵刃。

    说得好像特娘的是真的一样。

    狂热的呼喊声,甚至盖住了呼啸而来的炮弹声。

    对方已经开始对这条孤悬于海外的战船发动攻势。

    海上花已经组织起了几波反击。

    濠镜方面的战船都架设了新式的火炮,与佛朗机炮相比,这种炮的炮身更长,可以进行速射,且射程更远。所以一时之间,小船和对手的战舰打了个旗鼓相当。

    而在互射的过程之中,双方的战船也在不断地拉近距离。

    对于海盗而言,射击不过是对对手的一种削弱,而真正定鼎乾坤的乃是白刃接舷战。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而炮手快速装填着炮弹。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对手的船体被炮弹击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而这边同样不好过,对方三艘战舰的火力全数倾泻在了这条船上。

    魏贺甚至还不知道这条战舰的名字。

    佛郎机火炮的战斗力相对于陈闲工坊的产出,只差了很小的一线,可以说,差距几乎尽在毫厘之间。

    这种大面积的火力网,虽然在高速运行的船面前微不足道,但火力压制,已经弥补了精度的不足。

    魏贺几乎能够听到整个船体正在发出令人觉得不详的断裂声。

    只是被狂热吞噬的海盗们却没有多少可以听到。

    他睁开眼,眨了眨。

    迎着呼啸的风,枪林弹雨,他扛起了自己的枪,另一只手,拎起来的是另一把刀。

    刀枪。

    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本钱。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觉得,这条路已经没有了归途。

    他吐出一口烟圈,迷蒙之间。

    仿佛看到了那些光的尽头,有那么几个人站在那儿,冲着他招了招手。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迎着跳板走了上去。

    哦,爸爸,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