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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旧貌新颜

    忠顺王张诗同虽然位高权重,但年龄却不大,仅有三十岁如许。

    他早就从锦衣府司官们的汇报中,听说了贾瑞在昌平乡下所玩出来的那些花样。

    出于从小所接受到的那种正统文化观念,张诗同自然是瞧不上贾瑞这些搞法的,什么音乐汇演,什么女神评选,像这般莺莺燕燕,低俗热舞,可谓是恶趣味十足,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嘛。

    但他心底潜意识里,又对贾瑞所搞出来的这些花样充满了好奇,出于身份限制,曾经也为自己不能亲临现场前去观看而倍感遗憾。

    近段时间以来,朝中那些监察御史们像是受人指使一般,相约上书,指出一些权贵子弟沆瀣一气,阿世媚俗,在昌平乡下这个地方,营造声色犬马之所,恳请朝廷出手纠正,予以严惩。

    但今上将这些奏折,一律留中不发。

    忠顺王张诗同根据今上授意,则另外找了一些借口,将这几个御史解职的解职,调离的调离,其他御史揣摩到今上心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不能责怪今上震怒。

    据户部侍郎李从哲大人的汇报,这贾瑞竟然精通耕种,从土豆的播种、田间地头管理、收获贮藏以及开发食用等方面,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属于个中好手。

    想要将土豆这个农作物全面铺开推广,缓解大周朝老百姓的饿肚子问题,势必还得借助于贾瑞的个人才干。

    谁在这个时候,敢找贾瑞的麻烦,不等于是故意和今上过不去吗?这根本就是在挖大周朝的发展根基好吧?

    民以食为天,真以为是开玩笑的?如果粮食充足,都能吃上一口饱饭,谁还会提着自己的脑袋造反?

    至于贾瑞所搞出来的这些玩意儿,今上和忠顺王张诗同也讨论过,认为这里面有着一些劫富济贫的意思。

    归根结底地说,贾瑞最终不过是骗了那些公子哥儿们的钱财,一部分是落到了贾瑞这些人手中,但更大一部分,则是以工钱报酬、物资采购等方式,流入到了京郊老百姓们的手中。

    顺天府去年的钱粮征收完成得不错,北平城内的乞丐们,也相比往年冬天少了许多,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有贾瑞的一部分功劳在里头。

    真要把小山塘温泉度假村查封了,许多老百姓再也挣不到活钱,又要涌进北平城中做乞丐,这几个御史会出面负责吗?

    “真是迂腐之论。”忠顺王张诗同心中说道。

    不过贾瑞这厮,有时候也让人感觉生气。

    这不,李从哲大人都约了他好几次了,说是雨水早就过了,是不是要去昌平乡下种植春土豆了?

    结果贾瑞这厮,却以天寒地冻为借口,说还要缓一缓,等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再说。

    忠顺王张诗同听说后,派人去调查了一番,贾瑞这厮分明是忙着做扫盲书院下设女子学堂的生意,想尽了主意捞钱,哪里还有空去昌平乡下种植春土豆呢?

    气得忠顺王张诗同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贾瑞,又想着一边赚钱,一边勾搭那个俏寡妇李纨了是吧?还有没有把涉及到大周朝的国运根本大事放在你心上?还想不想要我给你春闱会试提供方便了?”

    骂归骂,但贾瑞这厮毕竟是土豆种植的专业人士,他所推出的土豆烧牛肉、土豆红烧肉、土豆粉条大盘鸡,确实也让忠顺王张诗同吃得很满意,要不是担心土豆种不够,他还得多吃上几顿不可。

    考虑到这些客观情况,忠顺王张诗同也只能按捺住性子,慢慢地等待下去了。

    张诗同在王府中焦躁地等待了好几天,今上也每天都派小宦官过来打探消息,显然也是对此极为关注。

    就在张诗同觉得忍无可忍,应当派人把贾瑞这厮捆绑起来,直接丢到昌平乡下的时候,户部侍郎李从哲大人那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说是贾瑞答应了,明天晴好,便可以去昌平乡下种植春土豆了。

    听说兄长张诗同明日要去小山塘温泉度假村公干,公主张诗韵听说后,也非常兴奋,跃跃欲试之情溢于言表。

    今上和张诗同、张诗韵兄妹三人,是同一个母妃所生,关系最为亲密。

    张诗韵芳龄二八,早已谈婚论嫁,指配给了川宁侯之子陈瑞安。

    这门婚事,还是当年先皇高宗皇帝在世时,由宫中一位老太妃保媒,宦官头目冯冬临亲自前往查看,回来后也言道这门亲事极好,先皇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掐算时日,永宁公主张诗韵待字闺中的日子也不多了,再过半年多时间,等到今年秋天,天气凉爽之时,便是她的大喜之日了。

    忠顺王张诗同心想,等到她嫁入了夫家,行事方面将有公婆、丈夫等人约束,又要生儿育女,忙着掌管家务,怕是再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去哪个地方玩耍一会儿了。

    他一时心软,就自作主张,答应了永宁公主张诗韵的要求,允许她一同前去。

    不过,忠顺王也要求永宁公主,一定要男扮女装,听从安排,不可随意张口说话,否则到时候,就不要怪他这个哥哥不讲情面了。

    永宁公主张诗韵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被关在宫中十余年,张诗同封王开府之后,她才偶尔能找到一个看望兄长的借口,溜出宫里,到忠顺王府这里走上一遭,不过小半天时间,又照旧要回到那森严的皇宫之中。

    想不到如今,她竟然还可以更进一步,走出北平城中,来到昌平乡下,那个传说中的小山塘温泉度假村走一走,这又让她如何不兴奋异常呢?

    以至于她在忠顺王张诗同面前,居然还手舞足蹈,哼唱起了一些流行金曲。

    “在我面前哼唱一下也就罢了,等你以后嫁进了川宁侯府,你也是这么胡乱哼唱,什么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让她慢慢融化?指不定夫家会认为你打小就不守妇道,到时候受了委屈,可不要来找我。我敢说,贾瑞这厮,根本就没去过高丽,也不知道他这《高丽的森林》,是怎么编造出来的?”

    忠顺王张诗同看着永宁公主这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是感觉好笑,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要你管。”张诗韵不服气地说道,眉眼之中都是笑意。

    从北平城中到昌平乡下的那条官道,原本不是很平整,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非常劳累。

    然而今年开春以来,昌平县令陆秀峰在贾瑞的建议下,头一件事,就是组织人力,将这条官道修整了一番,尽管仍然是土路,但比起当初那般坎坷不平、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好了太多了。

    贾瑞这厮还公开扬言说,三年之内,要把这条官道全部用青砖铺成,但大伙儿都只当他是开玩笑,谁也没有当真。

    在忠顺王张诗同的印象中,小汤山附近数十里地,都是贫困乡村,满目萧条。

    然而此次,等他亲临小山塘温泉度假村,却发现旧貌换了新颜,往日那般刻板印象,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围绕着山谷中的那处温泉,以此为中心,无数建筑拔地而起,大小道路之上,人和车马川流不息。

    大家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扫盲书院名下音乐学堂已经于年前开启三期进修班招生报名通道,这一次,自以为引领风气之先的那些金陵秦淮河上的名媛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比如说那个美仙院的依兰姑娘,据说她在北平女神选美活动中,名次较为落后,一点也不显山露水。

    可自从她南下金陵之后,凭借一首《高丽的森林》,再加一首《隐身的翅膀》,立马打开了局面,成为了金陵风月界的翘首,到处走穴献唱,赚得盆满钵满。

    因此,这些金陵名媛们得知音乐学堂开启招生的消息之后,除夕佳节都不过了,立马启程,打算进京赶考,即使考不上,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呀。

    还有即将在下个月参加春闱会试的年轻举子们,也早就听说了扫盲书院下设音乐学堂的艳名,特意赶过来瞧一瞧。

    他们非常气愤,原本所说的进京赶考,是特指他们这些举人进京参加会试。

    结果现在北平城中,大多数人提到进京赶考,都是指各地那些风月场所的名媛们,来到北平城外参加扫盲书院下设音乐学堂的报名考试。

    这不是开玩笑吗?这些名媛们学习靡靡之音而已,有什么资格能和进京会试相提并论?

    不过,当听说扫盲书院下设音乐学堂的背后东家,有新晋举人贾瑞、秦鸣奋等人的身影,而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魏东平和赣省举人钟珊,似乎也参与其中之后,这些赶考举人们的心境便平和了起来。

    “不错不错,就让贾瑞、秦鸣奋、魏东平、钟珊这些人不务正业,忙于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们若精力不济,会试落榜,可不就是咱们高中进士的机会吗?”

    环湖风情一条街上,有外地举子高谈阔论。

    忠顺王张诗同斜乜了他一眼,心想,你这鸟人,马上就要春闱会试了,你说贾瑞这些人不务正业,可你自己,不是也没有一心攻读诗书,而是跑这儿来玩耍了吗?

    这种双标之人哪里都有,张诗同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闲逛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了户部特设农作物试验园,贾瑞、焦老汉等人,早已在试验园门口迎候着了。

    贾瑞早在昨日就已过来,组织焦老汉及扫盲书院下设农业学堂的一帮学员们,对数万斤土豆种进行了切块处理,并用草木灰拌种,以便消毒。

    因此,今日只需要挖坑点种即可。

    这些活计,自有焦老汉带领诸多学员来完成,贾瑞示范了一遍之后,便向李从哲、魏大浚两位大人,介绍土豆种植推广情况。

    “这次户部特设农作物试验园,预计在园区内种植实验田数十亩,还租借了附近薄地数百亩,用于土豆种植,仅试验园名下,今天五六月份,等到春土豆收获后,预计能得到数十万斤土豆,再加上农业学堂一期学员及附近村民自发种植的土豆,合计土豆产量将突破上百万斤。我们除了留下来一部分作为土豆种,用于秋土豆的种植之外,其他都会推向市场,让土豆这种新作物,走进千家万户的厨房里,市民百姓的饭桌上,让吃土豆被众人所接受,从根本上缓解大周朝的饥饿问题。”

    贾瑞还说道,“除了土豆种,我们还将有玉米种植,也会有几亩大小的规模。等土豆种植全面铺开,我们再推广玉米种植,让各种高产农作物层出不穷,人人都有饭吃。繁华盛世,皆如你我所愿。”

    贾瑞说得口若悬河,冷不防李从哲大人身边,有一位扈从官员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粮食问题是不用发愁了,但大周朝现在内忧外患,可不仅仅是粮食问题,还有国库亏空、兵饷不足、财源枯竭等问题。这又该当如何,请问贾公子可有良策?”

    张诗同本以为贾瑞会在李从哲大人面前,急于显摆自己,又洋洋洒洒地说上一大通奇谈怪论。

    孰能料到,这贾瑞却一反常态地低调了起来,他皱着眉头说道,“国库亏空、兵饷不足、财源枯竭等问题,牵涉极大,我一个普通举人,哪里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位大人真是高看在下了。”

    说罢,贾瑞还向张诗同郑重一拜。

    “什么情况?身份被泄露了?”张诗同有些诧异地想道。

    但他转念一想,这不大可能呀,自己微服私访,跟着李从哲等人一块儿过来,仅有李从哲和魏大浚二人知道机密,负责安保的侍卫们,也都身着家常衣服,隐入人群中间,这个贾瑞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贾瑞其实啥都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想继续扯淡,纯粹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他待会儿还要回到那处农家小院,和尤三姐举行纳妾仪式呢。

    为了筹备这次婚礼,尤三姐期待了许久,贾瑞当然也不愿意让尤三姐伤心。

    既然说好了要给尤三姐一个盛大婚礼,他必然说到做到。

    贾瑞早就将李从哲、魏大浚等人计算在内,趁着他们此次前来督察土豆播种情况,他便可以厚着脸皮,请求李从哲大人担任证婚人。

    哪怕李从哲大人不允许,魏大浚大人担任证婚人也行啊?

    有这样一个两榜进士来证婚,还有户部侍郎过来喝喜酒,说一些吉祥如意的祝词,这不是盛大的婚礼,什么是盛大的婚礼?

    因此,贾瑞便提议说,忙碌了这么许久,是不是应当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要不就请诸位大人,去扫盲书院名下那处农家小院喝一杯,吃一个便饭,也好探讨一下土豆食用的新菜肴究竟滋味如何呀?

    既然还涉及到土豆食用的新菜肴,诸位大人自然按捺不住好奇心,便相约着一同往那处农家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