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高手须原创

    草草洗了碗，我就攀上我自己的床——高低床嘛。铺开日记本，开始奋笔疾书：

    世人都晓中专好，苦读三年忘不了！

    功名利禄在何方？教鞭一根到老了，

    世人都晓师范好，娃娃头儿逃不了！

    终朝只恨分不高，及到多时后悔了，

    世人都晓中专好，时候没到青割了！

    世人都晓中专好，大学校门进不了！

    痴心师范何其多，壮志凌云谁见了？

    写着写着，我的眼泪竟流了出来。眼泪中，我仿佛看见受惊的羊羔似的白露，在省卫校的食堂里，举着空空的碗，在拥挤的窗口外无助的张望着……

    写完后，我轻轻哼唱了一遍，觉得还满意，就从日记本里撕下，装口袋里，快步朝教室走去。

    一进教室，刘景田就冲我喊：“马山香，你咋才来！赶紧，赶紧！”嘿嘿，刘景田刚跟我说的是家乡话，余婕猛的喊了声“班长”，刘景田的眼睛和舌头都直了：“好达！好达！您想咋画就画！”。

    顺着刘景田的目光，看到刚用墨汁刷过的黑板，黑得像农历初一的夜晚。站在黑板前的余婕，侧着身，高高扎起的马尾和黑板融为一体，穿了黑色校园制服的上身，也融入黑板，光洁的侧脸轮廓映在黑板上，像一幅我在很久后才看到的著名油画。

    余婕左手拿着一把三角尺，右手拿着一支铅笔，仔细看，才看见她已经在黑板上勾画出了一行大字：866班中秋节联欢晚会。那边，学习委员杜月月拿着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大声唱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声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然后停下手里的活，认真的问裴蕴宝：调子高点好听还是低点？

    我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我该干什么：桌子已经拉成了一个扁扁的“回”字，黑板也马上会画好。教室里的荧光灯管上，也已缠上了彩纸条。三个月前，我们班的毕业典礼就是这样准备的。

    “晚会谁主持？节目顺序定了没？”我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事，赶紧走过去问刘景田。正在摆放凳子的刘景田顿了一下，像没听到我的问话似的，用更熟练的动作又摆正了几个凳子，直起身，要走开的样子。我正准备换个口气接着问，他却回过头来，也不看我，慢悠悠说：“这是木老师安排的事。”

    我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也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转身朝门口走。

    “马山香！”我一回头看见黑板前的余婕朝我微微一笑。我也赶紧朝她微微一笑。

    “你准备的啥节目？”余婕问。

    “我、我……”我受宠若惊，手下意识的伸进口袋，攥住那张刚刚还让我万分自豪的纸片。

    哎，这是文艺委员余婕问呢，她这是出于工作职责还是同学间的关心？我心里快速衡量着，想着怎么回答她。

    “给我伴舞行不行？”我吭吭吃吃的当儿，余婕接着说。

    “伴舞？我？”我张口结舌，若不是我听错了，必定是余婕说错了。可我听得清清楚楚，余婕标准的普通话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清楚和过耳不忘的魅力。

    “嗯，给我伴舞，反正不会影响你自己的节目。”余婕举着双手朝我走过来，她的指头像花儿一样盛开着，指头上沾满了彩色粉笔灰。

    “不能，那咋成！”我赶紧退到教室外边。

    “行的，你行！”余婕追了出来，“你再跑，拿粉笔抹你的脸啦！”

    唉，就是嘛，跑啥跑？好歹也还是组织委员，怎么能被伴舞吓跑？再说了，嘴又在我鼻子下长着，我不答应就是了。

    “我准备好节目了！”我鼓起勇气，用生硬的普通话大声说，虽然我并不自信那能不能叫节目。

    “那好！”余婕居然眼睛一亮，拍拍手上的灰，翘起三根指头，用食指和大拇指从衣袋里抽出张纸片来，“啥类型的？叫啥名字？我记下来，定下来的节目才四个，太少了。”

    啊！诗歌朗诵吗？我的普通话能拿出来还是我的声音好听？古诗吟唱？都说唱出来总比说出来好听，可是，这首我刚刚从《红楼梦》中抄录下来，断断续续背诵一周才记住的《好了歌》，听过的同学有多少？我心里一边飞快的盘算着，一边把我得意洋洋篡改过的诗词往衣兜深处压压，抽出手来，按按衣兜口，说，先看看你的节目，我的过会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