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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命中谁注定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时间是东西吗……总之,太奇怪太让人无奈。我拉扯着我娘的大红嫁妆箱上秦云师范的事仿佛还在昨天,今天,我们就已开始试讲,见习,准备离开秦云师范,奔赴各个山沟沟里去当小学老师。这个现实,从师范开学的第一场入学教育大会上,校长就斩钉截铁地讲了出来,但同学们似乎集体漏听、误解了,把三四年的师范生活过得诗情画意、轻舞飞扬。

    所以,当我们通过了三笔字(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考试,通过了普通话测试,开始战战兢兢在全班师生面前,逐人试讲时,我们才如梦初醒,发现“小学老师”的人生已经结结实实铺开在眼前。

    大多数同学,只能选择灰头土脸地接受,一个个像被剪掉翅膀的鸟儿,像被拴到磨槽的驴子。那少数同学呢?据我自己的感觉和观察,那少数不屈从小学教师命运的同学,大致分成两个极端,一种是像我一样欣喜接受,以为结束四年混沌的师范生活,开辟一种独立的、自由自在的新生活肯定是好事。另一种,是像余捷、刘景田那样的,拼尽全力抗拒、改变小学教师命运的同学。

    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说好听点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说不好听,就是随波逐流、庸庸碌碌。

    不说也罢。

    奇怪的是,站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望我少年时走得近的同学,白露、余婕、李菊……竟大多都很优秀。这当然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可能是优劣互补吧,谁知道呢。难能可贵的是我竟然也不难为情,不感到压力山大。总之,我和余婕们虽然同为不同于芸芸众生的少数,却是两个极端。我这个低端的故事不说也罢,余婕的故事才有说头,才值得研究和学习。

    据科学家研究,每千人中就有三个智力超群的天才。按这个比例计算,我们这群从初中选拔的中专生,招考比在200:1左右,比如从凤仪县考到秦云师范866班的刘景田、杜月月和我,算起来就是二百人里挑一的尖子生。把我们三人后面的分母加起来是600,也就是说,我们三人中还达不到产生一个天才的概率。事实也是这样,有些天才是大器晚成。他们在少年时特别顽劣,根本不能和我这样全力以赴学习的“笨鸟”在类似中专考试这样的竞争中得胜。但是,在秦云师范每年毕业的三百人中,肯定有真正的天才。而国家也舍不得让这些天才成为孩子王,给了他们更高的出路——保送上师大。

    保送上师大的,必须是德才兼备、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超人。具体条件是:三年以上三好学生、成绩排名进过全校前十,同等条件下学生会干部加分、获奖加分、发表作品加分……以及种种闻所未闻的条条框框。

    按这些条条框框卡下来,我们866班进去了两人:刘景田和余婕。我们的班主任木老师非常高兴,因为,有些班一个都没进去。几天以后,木老师又垂头丧气的告知我们,按排名下来,刘景田和余婕都上不了师大,只能上师专,也就是大专。当然,学制也从四年变为两年。余婕当即表示放弃保送,选择就业。木老师当场呆若木鸡。

    若事情到此为止会如何呢?我根本无法揣测和预料,后来我问过余婕,余婕也没回答我,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这一笑,我倍感人与人之间的云泥之别,人的命运与命运之间的云泥之别。

    总之,那是一场关于秦云师范保送上大学的历史事件。这个事件以余婕的完胜而结束——余婕被稳稳当当保送进师大。后来,师大毕业前夕,又以优异的成绩留校任教,最后成为今天的博导。这是后话,以后再细说。

    时隔多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岁月的沉淀而更加清楚。秦云师范当年保送上师大的4名学生、保送上师专的6名学生张榜公示后,和往年一样引起了一场舆论旋风,这10名学生再次成为校内外的新闻人物、人人艳羡的对象。而这年的风势因余婕放弃保送而产生了更大的影响,至于有多大,这样的影响是如何撼动了学校领导以及当地的教育部门的,我当时无从得知,现在也无法揣测和想象。总之,当这个保送名单公示后不久,秦云师范的校长易人。新来的校长顺从民意,以考代评,让有志于进入高级学府继续深造的师范生全部报名,然后进行严密的、不亚于高考的考试,以成绩的高低,决定保送名额。这次考试的结果,余婕以考试成绩第一的身份,保送进入师大读书。刘景田的名次我不知道,从他最后进入师专的结果看,肯定在第六名到第十名之间。至于其他8名学生是谁,我当时没记住,现在也不清楚。

    这年以后,秦云师范的保送机制发生了改变。考评结合确定保送人选,也就是先根据个人条件划定大致的范围,在此范围内的学生,可自愿选择是否参加考试。而这个范围之大,几乎每个学生都可以报考。

    多年以后,我与木老师相遇后,说起这次的保送,木老师的记忆和我的基本一致,只是他的感慨更深。木老师说:“人的命,天世定,胡思乱想没作用。余婕当时都不想上师专,一心放弃保送回县里教书。若这样,她还能成为我的校友嘛!谁知道那个节骨眼上校长就换了,新来的校长就重新考试定保送人选。谁能想到余婕能考个第一名!她平时的考试,虽名列前茅,可不是最拔尖的,关键时刻,咋能一考就考个第一?你说这不是命是啥?”

    我看着木老师花白的头发、饱经沧桑的面容,想他这样的状态,会不会是由于认命而放弃理想、放弃奋斗后的萎靡不振呢?我多想了这么一下,就多说了一些话。我跟木老师说,余婕上了四年级后,一直偷偷复习高中课程,她可能准备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那年的高考。而秦云师范最后进行保送遴选考试的试题,正是前一年的高考原题。

    木老师目瞪口呆。

    木老师的表情吓到了我,我伸出手掌,在木老师眼前晃晃,结结巴巴说:“木老师,真的,余婕复习时我见过的,我们的床头对头。机会,就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余婕,是我们师大的、教授、博导,哎,你说,谁是谁的学生?谁是谁的老师?”木老师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骄傲还是茫然。

    “肯定呀,余婕还是您学生,余婕永远是您学生!”我赶紧说。

    不知哪位名人说过,人一生紧要处就那么几步,只要走好这几步,就会拥有成功的人生。对于太平盛世的人来说,最紧要的几步,不外乎考学、择业、结婚这几步吧。这几步,我也想走得漂亮。可是,那也得有能力和机遇。三十年前的以考代评保送上师大的事轰轰烈烈,我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不曾有半点冲动以及拼搏之举,不管当时还是现在,我一点也没后悔过。甚至没做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憧憬或幻想。

    随着保送上师大的尘埃落定,卷起铺盖、拖着破旧行李回乡当老师,才是我马山香以及更多同学要认真对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