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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多鴖

    再见着他时,已经是我五日后,再过一日便是望日,我的半月之期。

    以往也就罢了,这次我估量着时间,潜意识想在望日之夜赶回洛齐身边,便也发了狠,又飞又跑地追着多鴖几个昼夜。这多鴖通人语,却并不知我耳聪至此,如何也甩不掉我。等它筋疲力尽,被握于掌心,却还负隅顽抗,用红色的鸟喙啄得我手背血肉模糊。

    我极力忍耐,想到自己如此费尽心力,冥哥哥或许并不领情,还让洛齐伤心伤情,望眼欲穿,不禁酸从中来,泪如连珠。那多鴖或许是因多日未能饮水,见我落泪,便和着我的血和泪一通乱吸,吸罢还打了个嗝儿,满意地瞅着我。

    我刚刚难得一见的顾影自怜,便这样被这家伙给瞅没了。

    第一次捉住它时,使了个术法用树藤变了鸟笼,将其置于笼中,也不知哪里来的火,将鸟笼烧了个精光,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飞走。我只能咬牙,再晕头转向地追了它几遭,方才又捉住,于是回来这一路,我再不敢大意,只能用双手死死握着多鴖,结果这死鸟倒好似很惬意,渴了饮我血,饿了啖我肉,我却万法无用,只盼能早日见到洛齐,他或能助我脱困。

    刚出符禺山,远远地便瞧见洛齐。

    我几夜不曾合眼,体力早已不支,见他瞬行至我眼前,满脸忧虑,便报之一笑:“我回来了!”

    他搂住我,语气凝重:“虽早知捕捉多鴖很是不易,但见你如此,我—”

    我虚弱至极,唯恐他再说出什么让我情难自已,便岔开话题:“这死鸟费了我许多血肉,该如何是好?”

    “你只管放开它!”他似乎不知多鴖厉害,风轻云淡地说。

    我摇摇头,双手握得更紧。只觉头皮一疼,见他将我的一根黑发从多鴖的左右鼻孔穿过,瞬间黑发消失殆尽,他松了一口气:“现下,你可以放心了!”

    我半信半疑,瘫软在他怀里,在地面松开双手,见那多鴖僵着爪子,仰面侧躺,不再动弹。

    “它死了吗?”我怀疑自己太过用力。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那多鴖突然又生龙活虎,在地面上气得跳脚。

    我又不太放心:“如何安置它?”

    “不必,”洛齐打横抱起我往回走,神情泰然:“它自会跟过来。”

    我自是信他的,便在摇摇晃晃的温暖中安然入睡。

    梦中似乎回到姑逢山,大家在沐休玩乐,一袭碧绿色长袍,头着木簪的背影凭空出现,大家纷纷行礼:“冥公子!”我准备躬身时被他扶住,笑盈盈传来一句:“阿练,怎又如此生分?”我抬头看他,脖颈上不再是空洞一片,那眉眼竟是我十分熟悉的。“洛齐?”

    “我在这儿!”耳边传来惊喜的,略显疲惫的声音。

    “阿练,你醒了?”洛齐轻轻地扶起我,双眼布满血丝:“你睡了整整一日,感觉如何?”

    多鴖在身旁也一脸担忧,转了转眼珠,又换了一副不屑的模样。

    大约是我还没睡醒,竟然觉着它在担忧?!

    “气力恢复了些。”我接过洛齐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见多鴖眼巴巴地瞧着我,便把碗放到它面前。

    “不够!”它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取了纳水珠,用手指施了法,转眼间便有清凉澄明的水从珠内飞入碗中,飞入木桶中。

    那多鴖似是没见过如此场景,在木桶上方盘旋,想入水又不敢。

    “多鴖,你知道姑逢山罢!”我轻声试探:“你若是愿意自己飞往姑逢山,并自此后留在那里,守护姑逢山主冥灵,今天就让你好好戏水玩乐!”

    “不愿!”那死鸟瞧都不瞧我一眼,语气坚决。

    “那里有很多珍禽异兽,很是好玩,”我放松了声调,轻柔舒缓,慢慢引诱它:“你要不重新考虑考虑?”

    “不考虑!”那死鸟想都未想,脱口而出。

    “那真是可惜!”我慵懒地重新躺了回去:“洛齐,我许久未沾荤腥,今天便用它打打牙祭吧!”

    洛齐笑了笑,用手揉揉我的脸,一脸宠溺:“好!你是要烤的或是炖的?”

    “不要!”那死鸟突然飞到我脸上,声音凄厉:“练~练!”

    我抖了抖身上掉下的鸡皮疙瘩,充耳未闻。这死鸟,吃了我几天的血肉,难不成我还不能吃回来?!

    “练练!”多鴖扑腾了半日,翅膀都快把我的脸刮破了,我的脸上愣是被踩出一大片鸟爪印:“不是我不愿,你以血肉饲养我,就是我的主人,我不能再离开你的呀!”

    “你不必狡辩!”耳边是洛齐的声音:“以血肉饲养,不过是驯化你,如何就不能离开了?除非——?”

    “正是,血泪相合,辅以体肉,我已是她的灵禽,不能再侍二主!”多鴖急急地解释道:“况且,你以练练发丝锁住我,我不能离她太远!”

    “你竟为他落泪——”他叹息道。

    “那该如何是好?”我忍不住睁眼看向多鴖:“姑逢山或有劫难,我该如何去守护冥哥哥?”

    多鴖见我瞧它,顿时来了精神,收了翅膀,趾高气昂地扭了脑袋,不看我!

    “洛齐!”

    “练~练!我逗你玩儿呢,”那死鸟谄媚道,呵呵笑着,见无人理它,便清清嗓子,郑重地说:“那北方带山,有辟火兽曰灌疏,或许能帮到你。”

    我沉吟半日,洛齐也不再言语。

    “你去吗?”我问他。

    “我也去!”同时出口的还有他。

    夕阳下,我们相视而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多鴖尖利的笑声和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的和谐。

    夜色渐浓,望日即来,在这个陌生的山洞,在这一人一鸟之旁,我竟然不似以往那般惶恐焦躁,内心反而无比的踏实舒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