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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平凡一日(中)

    “可还疼?”

    “疼,生疼,嘶————采竹你轻些。”

    采竹的手悬在空中,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再忍忍,谁能料想你能被不到三十个光人砍了六十多刀?好在容叔发现的早,当时你的脸色真是白的吓人,血都快把我里衬给弄湿了。”

    李二郎躺在正厅的朱红色椅子上,两眼无神,身上前前后后到处都是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在嗞嗞往外冒。采竹拿着容叔给的膏药,抹了一手,毫不留情地朝李修阁伤口上拍下去。

    啪!

    “嘶——————”李修阁嘴里喊着疼,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无他,动了伤口就会开裂,开裂了采竹就会再抹一次药,一抹药就会继续疼……恶性循环。

    “咳,采竹啊,要不然,老夫我给他个痛快?”拿药来的容叔都看不下去了。

    这可是能治疗“上四品”伤势的药膏,被采竹不要钱地朝李二郎身上抹,容叔每听李修阁喊一声疼,自己心里也跟着疼。

    仔细想想,收徒还得自己贴一大笔钱,要不这个徒弟不要了吧?

    “老师……”李修阁翻着白眼,显然要撑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把我……放在水塘里?”

    李修阁的《入海诀》修行不差,可以说是遇水即溶。而容叔和采竹没这么做,显然是忘了……好吧,容叔堂堂十二境,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采竹是真的忘了。她连忙连人带椅子地把李修阁抱起来,运起《进退念》就要往小院里走。容叔也不拦着,捋了把胡须,笑呵呵地给这对小年轻让路。

    “三,二,一。”容叔在心里默数三个数。

    “啊——————————————!”

    “人啊,总得吃点亏,才能明白老人家的苦心。”容叔大笑,身形骤然崩散成水汽,又在小院中凝结。他看着池塘里的一滩血水和慌了手脚的采竹,随手凝聚了一个水团,朝血水中打去。

    水团遇血,没有被同化稀释,反而以自己为圆心,开始疯狂凝聚四周所有的血水。待半个时辰过去,池塘里的李二郎总算初具人形。

    蹲在池塘边的采竹早已镇定下来,她摸摸李修阁的脸,有些好奇:“容叔,为何这次不直接用道法治好二郎?”

    头一回出去时,她和李修阁受的伤远比这次重,但容叔还是在挥手间治好了。

    像是早料到有此一问,容叔又凝聚出一个水团,将它丢给采竹。

    “这是……”用内力将水团包裹住,采竹仔细看了看,没看明白。

    “老夫忘了,你走的不是‘归海’的路子。”容叔摇摇头,手指在采竹的眼眶前点了点。

    于是采竹眼中的世界豁然开朗:她看见容叔的手上似有江湖缠绕;看见空气间弥漫着不可说不可知的玄玄气息;看见老树树冠里有千百道淡绿色的光门互相倾轧;看到水球中心有一点几乎透明的血液悬浮飘荡。

    再仔细看看,那点血液的形状……很像李二郎。

    “见着了吧。”容叔点点头,“那滴血液,本质就是徒弟他受伤流出的血;我只是将流出的血收集起来,重新灌回你们体内,算不得什么玄妙的道术。”

    “那这一次没对二郎施术,是因为他的血大多已经干涸,没来得及收集?”采竹反应过来。

    容叔捋须点头:“善。”

    大概过了二十息,采竹眼里的神异突然消散,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寻常景象。她左看看右看看,莫名发出一声短叹。

    “容叔。”采竹捧着水球问道,“刚才的,可是‘得见神魂’?”

    “得见神魂”,第十境才能拥有的神异,可观人心术,照见己身。

    容叔点点头,他看了眼池中的徒弟,掐指一算时间:“采竹,老夫有点小事要办,大约半个时辰后,待修阁他身上血色尽褪,你就将你手中的水球抛进池塘。”

    “嗯呢,半个时辰,我记着。”

    容叔回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想来,小姐今天也还未出现过。采竹坐在池边,闲极无聊,又要顾着时辰,只好从别院里招来一只小猫崽逗着玩。

    “猫夫人,我借只小猫!”

    “成,不过我这快要开饭了,主人记得半个时辰后送回来。”

    “成!”

    不到两息后。

    “喵!”一只叫声奶凶奶凶的白猫崽子凭空跳到采竹掌心,顺势还打了个滚。

    “嘻。”采竹将它放到地上,挑了根细长的青草,左摇右摆地逗它玩儿。一人一猫戏耍一阵,小猫突然原地蹦了三两下,脑袋瓜朝池塘边一探。

    “怎的了?”采竹上前,见池中的李二郎已经凝回了半个身子,血色也褪掉不少。

    “喵!喵!”小猫连叫两声,作势就要跳进池塘,但被采竹从后一把抱住;顺着小猫嚎叫的方向,采竹仔细看了看,随后眨眨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珠子被容叔给弄坏了。

    “尾巴?”李二郎的身后有一根尾巴?

    完蛋,好可爱,想拽一下。

    不对,拽尾巴的事得先放放,这可是一条尾巴!

    “容叔!容叔!”采竹和小猫叫的如出一辙,“二郎他不当人了!”

    “呔!那孽畜把你怎的了?”一团水汽立刻凝作容叔,他穿着件暗红的马甲,手里还拿着剪子和红纸。

    “容叔你看!”采竹也没来得及注意容叔的打扮,朝池中一指:“猫尾巴!”

    “......?”容叔愣了一下,收起手上的家伙,将李修阁整个招至身前。

    “奇哉妙哉。”容叔戳了戳那条尾巴,额头上皱纹挤在一块,“从没见过修‘猫法’真能修成猫的,奇哉怪哉。”

    “二郎他不会有事吧?”采竹有些紧张,怀中的小猫趁她不注意,翻身跳到容叔面前,随后对着还未成型的李二郎高高弓起身子,头却低得很低,直抵地面。

    “这......”容叔看了眼自己徒弟,捋了把胡须,似有所悟。

    “容叔看出什么了?”

    “呵呵,你家二郎无事。”容叔摆摆手,将李修阁轻轻推回池塘,“此事或许事关小姐,我不可说破。采竹若是不放心,可亲自去问问。”

    “唔......”采竹看看容叔,又看看池中的李修阁,一咬牙,抱着小猫就进了屋。

    “平日里性子还算稳重,可一旦遇到与你相关,又会稍显跳脱。”容叔坐到池边,轻声叹道:“徒弟,好福气啊。”

    池塘里的猫尾巴动了动,像是在赞同。不多时,采竹垂头丧气地从屋里出来了。

    “小猫呢?”容叔呵呵笑着,也不揶揄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给老师送回去了。”采竹撇撇嘴,来到容叔身边坐下,“老师还说,以后和猫有关的都别进她房间。”

    “呵呵。”容叔一捋胡须,知道自己猜对了。

    采竹也没有生气,至少小姐和容叔都说了李二郎无恙,这样就够了。她就是有些好奇,很好奇李修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采竹。”容叔提醒道,“另一个水球该丢进去了。”

    “喔喔。”第二个包裹着李二郎精血的水球被丢入池中,瞬间被吞噬、消化。本已经快透明的李修阁身上重新染上血色,并且越发鲜红,直至覆盖全身。

    眼看自家徒弟的复苏来到最后一刻,皮肤即将覆盖整个身体,容叔眼疾手快,从袖中摸出一套衣物丢向李修阁。

    哗啦!长发出水,带动水花连成一面水扇;李修阁飒爽起身,迎风摆动长发,顿时水花四溅。

    “去。”容叔朝他随手一指,湿漉漉的李修阁当即就变得干燥清爽;一束猫尾巴穿过衣物,朝天高高耸立,被窥探多时的采竹一把抓住。

    “二郎别动。”采竹对着猫尾上下其手,捏来捏去,“有何感觉没有?”

    “有点疼。”李修阁如实回答,随后一怔,“这尾巴是哪来的?”

    “呵呵。”容叔笑笑,懒得再解释一遍,干脆回屋去了。采竹捏着尾巴想了想,神神秘秘地问:

    “事关我师父,你真想知道?”

    “想。”

    “那你随我来。”采竹打定主意,这次带着李修阁一同前去问小姐,或许就能问出点什么。

    不过采竹显然没算好一件事,但小姐却料到了,她在自己房门上挂了一张字条,上书“采竹与猫不得入内。”

    好嘛,采竹是采竹,李修阁是半只猫。两人在门前等了会儿,采竹盯着字条,突然说道:“这不是师父的字迹。”

    “我瞧瞧。”李修阁凑近看看,咬了会指甲,从袖中取出一根树枝。

    这是记载着《小渔歌》的树枝,采竹急忙移开眼,但也猜到了:“这是容叔的笔迹?”

    “或许?”李修阁也不清楚功法是不是自家师父亲手写的,但小院里就四个人,目前看来只能是容叔。

    所以,容叔也在小姐房里?他们在做什么?

    啪,啪!李二郎赶紧拍拍脑袋,警告自己:“别乱想,有读心的!”

    “怎的?”采竹边掐猫尾巴边问。

    “无事,无事,咱们去外面修炼吧。”不顾尾巴上传来的阵痛,李修阁赶忙拉着采竹向外走。但在这时,房门却开了。

    容叔穿着件暗红的马甲,手头拿着剪刀与红纸;小姐走在后面,身上是一袭雪绒毛领的金纹红袍。见到正朝外走的二人,容叔呵呵一笑:“给你们看个小把戏。”

    说罢剪刀在红纸上咔嚓几下,也不见纸片落地,再将那张红纸摊开,已是一个大大的“喜喜”字。

    “!!”采竹和李二郎同时一惊。李修阁硬着头皮问道:“是哪两家要结婚?我要不要随点礼?”

    “呵呵。”容叔也不理他,将“喜喜”字挂到墙面上,“我早就算好了,今日日子不错,宜嫁娶;恰逢小姐归来,双喜临门,你俩这婚不如就在今日结了吧。”

    虽然容叔话里带着个“不如”,像是问句,但在屋里三个人都同意的情况下,李修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再看一眼身后的采竹,只见她低着头,还在摆弄猫尾巴,但耳根上明显有红霞浮现。

    看到这样的采竹,鬼使神差地,李修阁完全没了反驳的欲望。于是他也低下头,嘴里哼哼,道出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