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报

    同事曾听她的初中班主任阿春讲述过这么一件事儿，可信程度极高，那位老师自此深信灵魂不灭，因果难逃。

    阿春老师的大娘自从结婚便与婆母不睦，小小一个屋檐之下，俨然成了暗流汹涌危机四伏的江湖，几十年来不是东风压了西风，便是西风卷了东风，鸡飞狗跳，几无宁日。

    后来大娘的婆母突发中风，瘫痪在床。作为家中长子，大妈这一房责无旁贷地成了伺候老人的主力。

    大妈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拗不过男人与乡理，无可奈何。婆母抱病卧床一年多，大妈迫于压力违心侍奉，颜色态度也就可想而知，好容易熬到老太太一命呜呼殡天了，大妈才总算就此清净，彻底解脱。就在她如释重负预备大享清福之时，怪事却接踵而至。

    起初大妈只觉深思困顿终日恍惚，仿佛总也睡不醒觉一般，浑浑噩噩丢三落四。寻医问药多日，亦总不见好转。

    她听从街坊的建议，找了村里的看事先生诊治虚病，却不想不看还好，这一看反倒更加邪门严重了。

    那日一大早起来，大妈正自屋中闲坐，突然之间涕泪横流，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儿子见状正要问她这是闹得哪一出呢，只见大妈嚯地立起身来，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砰砰砰”一连向墙上猛撞了好几下，边撞边说:“你个丧良心的恶毒娘们！我死了也绝不饶你！必定叫你给我偿命才算完！”

    把个大儿子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老师的大爷一见这阵势，马上套车把大妈拉去了看事儿先生家。先生点香掐指一通盘算，最后摇摇脑袋告诉大爷:“您家身上的这位，冤孽太深，背着生死官司呢，我这里可解决不了，你们赶紧带着她去五台山黛螺顶拜拜吧！”

    大爷猜测着自己媳妇儿如今的癔症，八成儿跟亡故的老娘脱不了干系。好在五台山离得不远，不妨过去走一遭试试。

    启程那天早晨，大妈突然满地打滚儿任谁都拉扯不住，边折腾边扯着脖子嘶骂:“我不去五台山！我看今儿个谁敢动我！非逼我去的话，我马上咬了舌头死给你们看！哈哈，哈哈，反正我是早死了的，正巴不得拉她下去偿命呢！哈哈哈哈！”

    一席话，直说得在场众人毛骨悚然，冷汗遍体。

    如此又多付了一年多，老师的大妈忽好忽坏，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光景少。家里人几次三番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到五台山，还没往上走呢，大妈便呼天抢地寻死觅活，不是以头撞树就是往车轱辘底下钻，家人唯恐闹出人命，亦只得作罢。

    有一回大妈又在山脚下闹开了，自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形貌俊逸的青年喇嘛，长叹一声道:“真是冤孽！师父本不叫我多言生事，可看你们一家几次三番叨扰佛门净地，于生者受罪，亡人亦不得解脱。罢了，罢了！”

    说着从襟内掏出一串念珠交给老师的大爷，嘱咐道:“往后也不必再来了，且将这串念珠日日置于女施主枕下，每日晨起和睡前，各掌扇她三次，每扇一掌后，都要虔诚念诵一句“嗡玛尼呗美哄”，切记不可中断，慢慢儿的便可大安了。”

    说罢转身，也不待大爷等人再问他话，竟自飘然而去了。

    老师的大爷回家斟酌再三，想着事已至此，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又看那喇嘛仙风道骨像是有些来头的，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照他说的试试吧。

    如此早晚掌掴念咒地坚持了七七四十九天，老师的大妈渐次安静，神智思维也慢慢恢复了。

    大爷曾专门带大妈去五台山还愿，老两口几经打听走断了腿脚，却无论如何寻不到那位赠送念珠救大妈于疯魔的青年喇嘛了。

    老师说痊愈后的大妈后来向大爷坦陈了实情，有一天她在喂婆母吃饭时，枣馍馍里的枣核卡在了婆婆的喉咙里，大妈眼看着婆婆以手抓颈痛苦不堪，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点声音呼救，最后活生生窒息而死。

    由于婆母瘫痪多年，本已极度虚弱羸瘦不堪，所以突然咽气身亡也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个秘密被大妈深藏在心底，原本打算一直带进棺材里去的。

    世人总爱掩耳盗铃，殊不知那些守口如瓶的恶与不为人知的善，一桩桩一件件，皆被头顶苍天一一明鉴，再以因果铁律换算福业，留待日后各自领受，难逃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