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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天择之会

    望着渐跑渐近的穆大小姐,康颜有些怔愣,待对方站在自己跟前,原本坐在“洛阳王府”首席位的康颜,站了起来,“穆小姐,你……”

    穆剑祯瞄了康颜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细若蚊鸣地低头说道:“我爹爹和大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后来都知道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她曾偷听到父兄的谈话,得知他们“打算以自己为饵,诱骗康颜毒杀郭旭扬”之事。被至亲之人“出卖”,她愤然地离家出走,然天大地大,却无她的容身之所。最后在穆剑宗三父子的苦苦劝说下,她才又回到御剑山庄,而她的脾性,已有了极大的转变。

    听罢穆剑祯的歉语,康颜心中的惊讶,着实不小。他对穆氏父子恨之入骨,但对这穆小姐,却无半点怨恨之念。他很清楚,穆家的两个畜生所做的歹毒之事,均是瞒着穆剑祯的。这位穆大小姐虽然有不少“大小姐”的坏毛病,但其实人并不坏。况且,这位美艳的豪门千金,是康颜出大山之后,唯一一位实实在在、长久接触的女子。康颜不得不承认,自己时不时地,还会想起她。

    “算了。他们的事,我不想再提。”康颜象征性地摆了摆手。即使他心中有恨,但穆剑祯既已降低身份姿态,来为父兄道歉,他作为男子,实在做不出让女孩子下不了台的事情。

    他故意扯开话题,“看来穆小姐的伤,已经全好了。”穆剑祯曾跌落猎人设置的捕兽陷阱,是康颜拼死相救,她才侥幸活命,但双脚却被刺穿。如今康颜所说的“伤”,便是指这脚伤。

    康颜不提还好,一提起脚伤,穆剑祯的眼泪就滚下两滴,“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我以后都是个残废……”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近在咫尺的康颜,都差点儿听不到。

    穆剑祯刚才过来的时候,是动用轻功,连跑带掠的。她不敢慢步走路,就是怕被人看出她的脚伤、看出她的跛瘸。

    “你说什么?穆小姐?!”康颜满脸错愕,圆睁双目地凝视着对面这美丽的少女。她那美得令康颜感到窒息的面容上,已看不到往昔的冷艳,流露出的,是动人的柔弱与哀怨。

    “我回去了,爹爹他们还在等着我。无论如何,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感谢你。”

    穆剑祯跑掠回御剑山庄的席位。康颜盯着她的脚底,终于发现了那轻微的一高一低。不知何故,他的心里,有些难受……

    康颜遥望着返回御剑山庄席位的倩影,心疼惋惜,思绪万千。突然,鼓乐声响起,震荡耳鼓,他猛地回过神来,向正殿两侧演奏乐器之人看去。

    伴随着钟鼓管籥的激荡之声,数十个头戴神鬼面具,手执戈盾斧剑等兵器的舞者,踩着鼓点,步入殿堂,跳起巫舞。舞者们奔腾跳跃,舞姿激烈诡黠,气氛神秘而威严。

    康颜曾在书籍中见过记载,知道此为“傩舞”,有祭祀祈福、驱瘟避疫之意。洛阳王继皇帝位时也曾安排人跳过,但那时他正好不在洛阳。现今他得以亲眼目睹,倍感威武明快之势。

    约摸小半个时辰,傩舞结束,舞者陆续退场。康颜感觉意犹未尽,思索着这夏明王府还会有什么新奇把戏?却不料习惯了“一切从简”的夏明王,在命人跳了一场之后,便不再安排其它节目。

    窦建德站立起身,清了清嗓门,提气讲了些许寒暄客套的话语过后,便直入正题,“今日,窦某宴请各方英豪,实是有要事相商!”在众位领袖俊杰面前,他不敢以“王上”自居。他讲话时和颜悦色,笑容不减。

    他的“商”字还没收尾,西面圆桌席上,便有话音传来。“窦老弟,此会你命名为‘天择’,莫不是你有问鼎天下之意?还是想说自己便是那‘天择之人’?”

    这第一个恶言相激的对手,乃是“定杨王”刘武周。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睨视着窦建德,言语间极尽嘲讽之能事,“窦老弟该不会以为,你供奉了赵武灵王的神像,便当真是第二个赵武灵王了吧?哈哈哈哈!”

    江湖传言,刘武周此人生性多疑。他一共有九个替身,加上正主儿,不多不少,正好十人!现今坐在会场上的这个人,也不知是真的刘武周?还是假的刘武周?以往他行事尚不至于如此张狂,但自从宋金刚这个“战神妹夫”拜入其麾下之后,“定杨王府”指哪打哪、打哪胜哪,这使得他越发地“目中无人”起来。

    窦建德的脸色不太好看,但那阴冷之色却是一闪即逝。他的面上又堆起和煦的笑容,“定杨王说笑了,窦某不过是随便取名罢了。你若觉得不中听,咱们再随便换一个便是。区区小事,何必多做计较?”

    他微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黑袍尊者,宽眉微蹙。黑袍尊者直视对方瞪过来怒目,毫无避忌。窦建德心中一凛,反倒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方才窦建德的话里,故意连用了两个“随便”二字,但其实,“天择之会”这四个字,取名并不“随便”。此名是黑袍尊者强烈要求必须广而告之的。窦建德本不同意,他料定这个名字定会引人诟病,但却抵受不住黑袍的威逼,只得顺从。

    果不其然,作为宴请方的主人家,窦建德的“开场白”才刚开始,就被刘武周一阵抢白讥讽。窦建德心里憋气:这神秘兮兮的黑袍,非要叫这么个“讨人嫌”的会名,究竟是何用意?

    其实,非但是“会名”,甚至连为何要举办这场大会,窦建德都是毫无头绪,只是听命于黑袍。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赌一把”,成王败寇,或在此一举。

    两个月前的某天夜里,黑袍尊者出现在“金城宫”、出现在夏明王的寝殿、出现在窦建德的床前。待窦建德被其轻声唤醒之后,顿感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浸身。他正想大呼“有刺客”,他及妃子的哑穴,已被制住。

    皇宫内苑,守卫森严,而这黑袍人来去自如,若想取夏明王的项上人头,实在是易如反掌。正当窦建德暗暗叫苦,担心“明年的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之时,黑袍人却向他拱了拱手,“我愿为夏明王府入幕之宾,与尔共图天下。”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却是平淡如水,情绪古井无波。

    窦建德当然不是懵懂稚童,更不是愚蠢之辈。他对黑袍的底细全然不知,而对方却从始至终透出一种高深阴冥的恐怖之感。招这样一个鬼神莫测之人为幕僚,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起初,动弹不得的窦建德,自然而然地找各种理由婉拒搪塞。岂料,洞穿夏明王意图的黑袍人,不仅不生气,反而解开对方的穴道,两个人平心静气地“秉烛夜谈”。

    黑袍尊者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窦建德权衡之下,最终还是动摇了。他应承了黑袍:二人明为君臣关系,实为合作双方。他们互换利益、互握把柄,这让窦建德此弱势方,多少吃了一枚“定心丸”。二人立下盟约: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而召集众番王势力、武林帮派,参加这场“天择之会”,便是他们合作的第一步。

    “定杨王”刘武周被窦建德轻描淡写地挤兑了回来,瘪了瘪嘴,不再作声。若自己再在“名字”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确实显得“小加子气”。

    窦建德见刘武周闭了嘴,又“哈哈”笑道:“窦某给众位英雄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幕宾,名为‘黑袍’。”他手指黑袍尊者,大声夸赞道:“黑袍的武功才能,皆为天下之首!得他辅佐,实为窦某之幸!今日此会,便由他来主持。”

    此话一出,席下人头涌涌、议论纷纷。

    “武功才能皆为天下之首”这样大言不惭的“褒奖之词”,已令很多人不服气。更何况,在场之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一方霸主,大老远地跑来这洺州城,莫非是来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连脸都不敢露的“黑袍白袍”,讲什么狗屁话的?

    夏明王府的请柬上,写得明明白白:天择之会,共商义举!

    众位领袖各怀心思,皆想在这场群雄云集的大会上,摸摸局势风向,或是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谁承想,竟会演变成这样一出闹剧?夏明王“退居后位”算什么待客之道?这难道就是人称“行事谨慎,不落话柄”的窦建德的做事风格?

    宾客席上,有人鄙夷嗤笑;有人骂骂咧咧,话语中直指窦家十八代祖宗;有人故意推翻酒樽、倒扣菜盘;甚至有人大拍酒桌,袍袖一挥,准备离席……

    在一众嘈杂混乱之中,那坐于窦建德右后方的黑袍尊者,悄无声息地缓缓站起身来……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章节名字的灵感来源是“天选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