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学们（4）

    四、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军校四年，我两年睡上铺两年睡下铺，巧合的是两年睡在我上铺的是同一个人——东北的牛同志！更有缘份的是四年军校中他是我唯一的一直同班的同学（军校学员12个人一个班，班级几乎每个学期都有会人员调整）。

    从外貌上来看，牛是非典型东北人，他身高不过一米七，但壮实协调；话不多，但骨子里有东北人的幽默感；不太会主动表示亲近，但朴实可靠，不油滑。

    大学开始初期，我们私下沟通过几次，知道他兄弟二人，少年失母，父亲一个人打工供他和弟弟读书，后来他到县中读高中，他弟弟也外出求生活。

    他说得少听得多，但一开口就是典型的东北大碴子话，几句经典的，到现在我还记得：

    “俺们那疙瘩，贼多！”

    “那玩意，笨亮！”

    “啥玩意？你整得！”。

    我偶尔拿他开玩笑，他不急，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看我怎么玩，然后大家一起大笑。

    大一大二的时候牛同学存在感不强。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我在队部值班，从学院教研部传过来本学期的各课成绩表，我翻开一看，牛同学竟然是全队总评第一名！

    当时我大为吃惊！但仔细回首，他从入校开始，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无论是学习还是军事训练，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认真完成。就比如他的被子，睡在上铺的学员被子通常不太好叠，但他每天都叠得四角崭方，标准极高！这样看来，那次第一名实在是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的结果。而且从那一次到毕业，他的文化成绩一直稳定在前两名。一时风头无两，即使我们公认的江苏学霸也稍有不如！我们犹如外家高手，武功速成，锋芒很快外露，而他练的却是武当绵掌，内力悠长，才美渐现！

    临近毕业的时候，人心浮动，尤其是东北的同学，基本都不太愿意回到东北。只有牛同学似乎对这些漠不关心，依然认真地过好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我私下问过他，他说还是回去吧！

    毕业了，他被分配到NMG。那是毕业分配可供选择的单位中离他家最近的。我一问，晕，竟然也有一千多公里！

    毕业两年后，牛同学考入南京通信工程学院读研究生。他应该是我们毕业离校后第一个考入读研的。

    又一年多，同一个城市的李同学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牛同学肺癌晚期，已经在南京军总动过手术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我责怪他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他说早告诉你们又能咋的，还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不如不说！

    那时他已经结婚，爱人有孕在身，为了不给爱人负担和压力，他手术前要求爱人人流，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术后，他边接受化疗边坚持读完研究生课程，最后以全优成绩毕业。

    2005年仲秋，总参通信部在海拉尔搞了一次学术研讨会，可以带家属同去。我到海拉尔打了个电话给他，晚上他和爱人一起到我们下榻的当地当时最好的唐人大酒店去看我们。

    那次我们聊得比较多，他说军分区的几个主要领导都是你们江苏人，挺够意思的，看病吃药什么的，都给予了可能的最好的待遇！我说如果这次时间允许的话，你介绍下，我去拜访下你们的领导，毕竟这个地方的江苏老乡不多，在可能的情况下，请他们多多关心。

    第二天晚上我和爱人循地址找到了他家。九月份，海拉尔已经比较冷了，我和牛在阳台上说话，我爱人和他爱人在里面聊天。

    走的时候，他爱人准备了一大袋当地特产，非要我们带上。路上，爱人跟我讲：牛同学的爱人说，牛同学虽然坚强，但心思也很重，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西边的大河奔流，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我说正常，哪个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好受。

    2009年，牛同学喜得一女！

    中间牛病情又发生了变化，长期服药使得他身体其它部位出现了问题，但他都举重若轻，一一迈过！

    2013年，南京聚首！

    军队最新一轮改革的时候，他又随部队换防至两千多公里外的宁夏，他爱人则一个人带着女儿在HLBE生活。

    明年他就50岁了，可以在部队退休。

    这20年来，他是优秀的军官！他是合格的丈夫和爸爸！同时，他又是一位抗癌斗士！在我们面前，他一直乐呵呵的，但20年来，他承受了多少痛苦？多少次在绝望中寻觅希望？我们无从得知！

    生活以痛吻他，而他却报之以歌！

    今天上午电话中，他最后笑呵呵地说：“老徐，你等着，明年退休后，我会不停地骚扰你们的！”

    我想，每一个同学都随时欢迎牛同学来骚扰！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军校四年里唯一一直同班的同学，同时也是我必须脱帽致敬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