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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单位也复杂

    从方山下来的时候,又到了傍晚。

    远远看到一个干部站在营部门前向我们招手。夏班长说:排长,这就是您的前任,黄排长,不,现在应该叫黄参谋了!

    我“嗯”了一声,加快步伐。

    老祖宗不断告诫我们不能以貌取人,但我们都是凡人,不能免俗。走近些,我放眼观看:老黄一米六六上下、断眉、豆眼、薄唇、方脸但小,外貌总体较为委琐。此处用“委琐”二字实是有一说一,并无贬低之意。

    我举例实证:某年,他从上海探亲归队,出南京站。戴红袖章的老太太拦着他问东问西,他实在不堪其扰,掏出军官证问:“方才为何不停盘问我?”老太太答:“就你这长相,我不盘问你问谁?”这是他酒后自叙。如果他不讲,我们永远没人知道。

    我们共处六、七年时间,他先是我的领导,后来我成为他的领导,我对他的印像始终一般,直至他夫人的出现。

    他是江西人,在部队多年,经组织股的上海战友茅干事介绍处了一个上海女友,他每日一封手写情书,诉说相思之情,女友感其诚,遂成好事。

    后来他爱人到部队探亲,老黄其时是旅通信连中尉指导员,我是旅通信科上尉参谋,他夫人对我讲:徐大本,或许你看不起我们老黄,但老黄在我心中是最最信赖最最可爱的人!然后叙述前尘往事。我大为感动,举杯自罚,从此改变以貌取人的毛病!

    走到营部前,我主动伸手过去,老黄伸手过来说:“老徐,我们是校友!”

    我说:“哦,你哪个队的?”

    他:“十七队。”

    我:“我俩同时入校,只不过你中专两年先期毕业了。”

    他:“是的,在校时我就认识你了,你是本科队的风云人物。”

    我:“哦,谢谢。”

    部队生有个习惯,看不起地方生。我呢,自觉不自觉地反其道而行之,看不起部队生,因为我有个信条:你部队生会的,我全会;但我会的,你部队生未必会!所以当时我的态度肯定是比较倨傲的。

    老黄说:“兄弟,在营部当排长很难,可不是在连队,你要小心加注意!”

    我说:“谢谢黄参,我会多加注意的!”

    两人稍加寒暄就把天给聊死了,他见我并不感冒,遂告别。

    我说:黄参,留下一起用晚餐?

    他叹了一口气说:老徐,你多加注意。有事我们常联系!

    我说:好的。

    晚饭后,通信班几个人围着我就黄参谋聊东聊西。

    大致意思是黄努星两年排长很失败,他们这些当兵的都不服;营领导也从来都没把黄当干部看待过,斥之则去,呼之则来,像训孙子一样!

    我面无表情,既没有打断也没有赞同。没有打断是想多听听些情况;没有赞同是因为有一日我离开四营部保不齐会是下一个黄。

    通信班战士见我不置可否,也就知趣地散了。

    当晚我没睡安稳,两个场景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一是副营长的破裤子;二是前一个晚上,副营长没有安排通信员找营长教导员问是否回来吃晚饭,而是直接提前开饭了!

    睡到半夜有人轻轻拍了拍我。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夏班长。他凑近我的耳朵悄悄说:排长,起床了,我们几个老兵一起为你接个风!

    我起来一看,几个老兵围坐排房对面的一个空房间里,人群中间放了一只煤球炉,炉上的钢精锅里正煮着什么。

    我初来乍到,部队情况尚不了解,对他们的好意有点不知所措,但制止显然有些太不近人情。

    老兵们见我进去了,都起来表示迎接,夏班长招呼我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司务长揭开锅盖,原来锅里炖的是一只鸡。也不知是什么鸡,几个人好不容易把它扯开,放在嘴里怎么也嚼不动。大家只好倒上酒,边喝边轻声聊起天来。

    几天后,我渐渐发现营部的特殊情况,营部总共才12个兵却分了四个地方睡觉:通信班和我睡排房;上司和炊事员睡炊事班;文书睡一个房间;通信员和公务员睡一个房间。

    上司、炊事员每日负责把一日三餐做好,凡事不争。

    文书、通信员、公务员是营领导身边人,感觉高人一等,不要说其它战士,即使我这个排长也不放在眼里。

    通信班战士跟着我训练、种菜、养猪,感觉特别辛苦,是二等公民。

    平时训练只能通信班参加,其它人皆不参加;遇到政治教育,通信班(四川达县人、浙江绍兴人、AH合肥人、河南开封人)跑不掉;上司(浙江温州人)、炊事员(江西九江人)视情参加;文书(江西九江人)、通信员(浙江温州人)、公务员(江西南昌人)从不参加。

    我终于体会到老黄口中的不易了,但我鄙薄他曾经依靠老乡文书来打压其它人的做法。

    我找上司聊过。这个温州人跟我讲:排长,我做事尽力,人人以为我从伙食费中揩油了,您可以安排其它人来做,我回通信班!

    我找炊事员聊过。这个江西九江人跟我讲:排长,我只会做饭,其它什么都不懂,年底我就退伍了,不行呀,您找个会做饭的顶替我,您把我还弄回通信班得了。您看着办!

    通信班的战士跟我讲:排长,我们跟着您训练、种菜、养猪多辛苦呀!其它人,他们多快活呀!您又不是通信班长,您是通信排长呀,您得管管他们!

    我想找文书、通信员、公务员聊聊。人家不给我机会。偶尔找到他们中的某一位刚开了个头,他说:排长,营领导有事安排,我马上得过去了!要不,有什么事我们后面再聊?

    小排长无论如何不能影响营领导的大事,但就这么放手不管,十几个小兵竟然分成几派,不仅我这小排长没有丝毫权威,就是战友们表面上在一起,但实际很难真正合在一起。

    各方似乎都故意给我出难题,大家都看着我。

    我纵然心里有一万分的不甘,却无处发力,只能选择沉默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