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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篇4

    大红灯笼高高挂,良辰吉日选定,喜服是巧匠连着几天日夜赶出来的。夏日的风卷着花香刺的不言头直晕,就连满村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布条子,村儿里的人个个伸头探脑去观望这不太现实的婚礼。仙家娶亲,这是多么高的荣誉啊…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容易捱到家还要给各个长辈斟酒。老太太鼻涕一把泪一把抓着岚霭君糊里糊涂的说着照顾不言的话。

    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看得不言面色潮红,静静等着新郎官儿掀盖头。

    掀开盖头,不言垂着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向上游离,直至对上了岚霭君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雅量非凡。

    看着这么完美的新郎官,不言还是反应不过来,觉得如此不真实的事,怎么就会掉在自己的怀里。面前的男子,是她的童年,是她的青春,也是她的未来。岚霭君,是不言的一生。多么庆幸啊,这个人,是岚霭君你。

    岚霭君嘴唇微启:“不言,我来娶你了。”

    不言身子一颠,这是她此生听到的最动人的话,万分暖意涌上心头。

    可人的心意啊,就是这么不满足,就是这么搞怪。在如此时刻,不言想到岚霭君的伤,想到自己和岚霭君只能相伴这些时日,就忍不住的心痛。

    看着岚霭君眼神温柔的化作一滩春水,想来岚霭君既然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没有禀明师门毅然决然的娶了自己,更是心痛自己去了岚霭君自己独身有多么悲戚。突然不言觉得自己以前由为自私,为了让岚霭君拯救天下,却没想过岚霭君翩翩公子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姑娘家献身,那么清风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言喃喃说道:“君上,奴家以前不懂你的心意,如今才恍然大悟。奴家不会以死相逼,真到时日,你我夫妻同棺,如何?”

    岚霭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姑娘,岚霭君仿佛再也压制不住自己风度似的,语气古怪问道:“什么意思…”

    不言伶俐了一世,偏偏在岚霭君面前就像个傻子,还一句一句的回答道:“我既知你心意,定不会逼你的,真到时日,我便随你去…”

    “闭嘴!”岚霭君打断了不言的话。岚霭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神色了,转而换了一副恶狠的眼睛盯着不言。

    不言被这一瞪,所有迷糊都消失不见,一时之间想通了太多事情…怎么会突然要娶自己,无非是姐姐张口闭口的谈婚论嫁,岚霭君怕自己为了母亲嫁了人去就舍不得死了…而嫁给岚霭君,自然不会让夫君赴死,定会献身,还是自己愿意的,神不知鬼不觉…至于母家,随意传几封信件就能糊弄过去,毕竟陵山,她们是上不去的。

    不言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一时又觉得这个一定是真的。但是不言一定要听岚霭君亲口说出来才行…

    不言顶着岚霭君的怒视说道:“奴家不献身了,奴家陪伴君上最后时日,便随君上而去,断不会自活。”

    岚霭君右手直直掐在不言脖颈之上,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如今你才想说这话,你早干什么去了!”

    不言彻底绝望了,不是绝望颈上新婚夫君的手,不是绝望岚霭君会不会杀自己,而是绝望自己认为自己太过了解的岚霭君不是那个人了,自己认识的岚霭君,是兼济天下的良人,而不是个为了苟且偷生的混蛋。

    不言咳着开口:“君上…可愿在我死之前告诉我实情?”

    不言自知自己微不足道,岚霭君想杀自己,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她只是想知道,那个清风明月岚霭君,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岚霭君看穿了不言的疑惑,看穿了不言的绝望,本可以直接拧断她的脖子,可偏偏鬼使神差的娓娓道来…

    “你可知,仙门子弟受了荣誉才会被封君封号吗?我本叫陵枫鹤,是陵氏中最具慧根的。自小游历锄奸扶弱,备受佳议,就此御史台封我为岚霭君。”

    “那年被你们姊妹搭救,也是因为我除邪祟受伤,我从未有过一丝的抱怨,只觉得为了黎民百姓,哪怕死了又如何。”

    “仙师看重我心性,传我玄真诀藏匿之地,可我偏偏天真,同门一个师弟骗我喝酒,灌醉之后把玄真诀地址套了去,等我酒醒,怕是晚了。”

    岚霭君慢慢放下了掐着不言的手,眼神中满是痛色。

    “听闻,修炼玄真诀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练得鬼王衣钵,我想着,我可万万不能让师弟偷了去,如果心性佳,便不会觊觎玄真诀,他已鬼迷心窍,若是以后功成为祸人间怎么可好?。”

    岚霭君哽咽了一下,怕是真是说道心尖儿深处了。不言没有插话,就静静的听着。

    “后来…我跟师弟大打出手,争夺之际,我先触碰了玄真诀,被反噬。师弟也在夺玄真诀那天丧命。我向仙师隐瞒了这个事,保全了师弟的名声,就说师弟下山除恶去了,以后渺无音信,也是会以为归隐了,或是捐躯了。本来那天你要是不撞见,我也就这么打算去隐瞒着,等到时日不多,我就找个地方说是游历,自尽了事,也全了仙门名声。”

    “可偏偏,你给了我一丝希望,我不用去死,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我的君上,像以前一下,保一方平安的君上!可你…可你偏偏现在要夺走!”

    不言缓缓开口道:“我给了你希望?我夺走了你的希望?君上啊,你就算实情跟我说,我依旧会奋不顾身的啊…”

    岚霭君笑了笑说道:“是啊,我知道。你太过崇拜我,替我去死,我知道你会做的。但是这希望来的太突然,我怕,连万一我都不允许有。所以,带你回来我也做了,娶你我也做了,你还有什么不甘?”

    不言明知自己问了出来会是什么答案,但是还是怔怔问了句:“君上,可是从来未对我动过心吗?那日你说的话,无微不至的照料…都是哄我的是吗?”

    岚霭君哼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你真觉得,我会对一个山野丫头动心?从我第一次见你姐姐的时候,她望向我,就像望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望向她,就像蝼蚁般渺小自卑。这道理你姐姐大字不识的姑子都懂,我教你的不少,你怎么就不懂?”

    是啊…如此出身,自己到底在妄想什么。

    不言痴笑道:“感谢君上如实相告,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依旧甘愿献身。”

    岚霭君淡淡的看着她,就像看着草木化石般没有半分情意。

    不言问道:“君长既然如此不耻娶我,我死后,该如何交待?”

    岚霭君缓缓凑近身着鲜红嫁衣的娇人耳畔,以一种轻蔑的声音击碎了不言心理最后一道防线。

    “你以为,这个村子,我可还会留吗?”

    不言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得知这样一个答案。知道岚霭君为了毕生骄傲舍弃掉自己这么一个如蒲草的性命,可是这整村的人…这都是他以前用性命相护的黎民百姓啊!

    不言抓着岚霭君的手,嘴唇颤抖着说话都说不明白了,“求君上,求君上,求…”

    还未等不言说完,整个新房再无声音。

    再后来,血满布村,横尸遍野。

    无一生还,那个破破的纸鸢静静地躺在血泊里。

    岚霭君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剔骨刮肉的疼痛本就是常人所不能忍,岚霭君咬着牙一刀一刀割掉了不言身上的嫩肉,按照古方中的手法一点一点换下了身上长着蛆的皮肉。

    三天三夜,整整刮了三天三夜。最后一片嫩肉缝合好,岚霭君才舒了口气摊倒在席子上。可是刚刚放松没多久,身上嫩肉开始奇痒难耐,慢慢凹陷出一个个血窟窿。

    !!!怎么会!!!

    岚霭君扒着自己的血肉,掏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恨不得把新缝合的肉全都扒下来,说什么也要找到这恶心的虫卵到底在哪里!

    岚霭君疯狂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怕是这虫卵,是侵入魄丹里的。所以无药可医,无术可解。“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做了如此之多,犯了如此大错,竟是报应!”

    岚霭君瘫倒在席子上向天笑着,我一生惩奸扶弱,赐我岚霭君,我救了多少人!这是什么道理!我修仙又有何用!最终还是落得个不得善终!

    岚霭君摸了摸这次下山偷带出来的玄真诀,就是因为这么个东西,我就遭受如此磨难…

    玄真诀…

    修炼玄真诀,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几个传言在岚霭君脑子里一遍一遍呼啸而过。

    岚霭君嘴唇一勾,既然仙道弃我如敝履,我何不炼了这玄真诀!岚霭君看着遍地尸体,笑着自言自语道:“听说傀儡相当好用,你们得此殊荣,也好过在这谷子里潦草一生。”

    可是岚霭君万万没想到,玄真诀起,本是残本,邪媚得很,他没有金丹庇佑躯体,他根本控制不了这如此威力,整个村子魂魄皆化厉鬼,由为不言更甚,身着血红嫁衣,阴气极重。岚霭君见这整村魂魄皆无意识,拼着灵力损耗,生生掐碎了所有男丁的魂魄,焚了男人的身体,留了女人的身体做成了傀儡护着自己冲了出去。

    半数女子魂魄数日后挣脱鬼村界限追随尸体而去,剩下一半就留在了这鬼村子里久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