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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冷月没敢多停留,将砍好的柴随意摞在林边。一个纵身,提着板斧就进了林子。今天只是突发奇想,她事先没做准备。长短剑倒是带在身上,但梅花针和弩箭却留在了房里,只能靠这板斧勉强顶一顶了。好在她此行只是想先确定岩洞的存在,真要逃离还需多做些准备。

    冷月跃进林子,先定身四下望了望。雾林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林中还是一贯的雾气弥漫,呼吸间都是一股血腥腐臭的味道。

    身后林外瑟瑟风声,两道灰色身影落在林边上,朝着林子里张望,面露犹豫之色。雾林易进难出,十三杀里也只有冷月和庄严是真正从林子里劈金沥血杀出来的。两个飞羽自认没有能从雾林全身而退的实力,冷月轻功卓绝,林中又地形复杂。她不需费力就能将他二人甩下,若是陷在林中,恐怕连出来向堡主汇报的机会都没有了。而雾林三面都在土堡范围内,背靠雾灵山万尺绝壁。想来冷月就是轻功天下第一,也难平地穿山而去。两人稍作商议,都认为冷月进雾林不过是一时兴起,早晚还得原路返回。不如就在此守株待兔,再向堡主汇报。

    林外两个飞羽的心思早被冷月想得透彻,她不怕他们告密。如果岩洞尚在,她今晚就打算离开土堡。鬼知得到消息,即便是他亲来,她也有信心能把他甩脱在雾林里。至于庄严,如过非要刀剑相向,她也只能一力自保,顾忌不了许多了。

    冷月稳住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感官提升到最高。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大到林中猛兽的嚎叫,小到食人花花朵的张合都一一落于耳中。冷月凭着儿时的记忆,在林中悠然穿行,儿时那段惨痛的过往不期然在心中重现。

    冷月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土堡,先是和二十个杀童生活在一处。从雾林走出之前,她甚至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个编号。她不记得自己生于何处,姓甚名谁。当身边那些编号一个个消失时,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挺过训练活下去。最后一关进入雾林,面对那些猛兽、毒虫,沼泽、毒草,她无师自通的应变能力以及在丛林中绝佳的潜藏和捕食能力让她大胆猜想,她有可能出自一个猎户家庭,所以才会如此深谙此道。

    银光一闪,短刃斜削,冷月已掠出数丈,蛇头落地,这时空气里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泥土气息弥漫,冷月在沼泽前站定。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穿过这片沼泽就是岩洞的入口了。冷月的心有小小的悸动,担心岩洞不通她不能脱离土堡,也不知道如果真的离开了土堡,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但说到底兴奋还是大于恐惧的。

    冷月砍了两块扁木绑在脚上,又取了两根长树枝做手杖,一步步滑进沼泽。沼泽的面积没有扩大,能够陷人的泥沼数量却比十几年前多了不少。泥沼中浮着许多动物的白骨,恶臭一阵阵袭来,冲击着冷月灵敏的鼻子。冷月闭了闭气,加紧脚步在沼泽里穿行,途中两次险些陷入泥沼,都凭着她的大脚鞋脱离了险境。好容易走出沼泽,冷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远远看见岩洞入口边那棵好认的歪脖子老树。

    苍竹馆。

    院子里随意摆着十几只笸箩,晒着竹辞辛苦种植采摘的各样草药。一阵强风刮过,一道青色身影从众笸箩中间穿插而过。笸箩震了震,里面的“枯枝败叶”安然无恙。

    青色身影在房中站定,甩手把一只布袋扔在桌上。布袋里的东西不停蠕动,隔着粗布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端坐桌旁的竹辞放下手里的书,身子微微后仰,微淡的眉头轻轻一皱。“怎么不收拾利落了再拿过来?”

    冷月大马金刀在对面一坐,随手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不是说活的才有药效吗?我刀不够快,弄死了就白费我杀进雾林粘得这身臭气了。”

    “一条不够。”竹辞转身往香炉里又添了一把檀香。“给我扔到院北角的笸箩里,你也快走。”

    冷月撇撇嘴,竹辞这洁癖也是天下无敌了。敛了敛眉,想起今晚就要离开土堡,今生怕是难见了,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抹笑。“你先养些时辰,银环喜欢晚上活动,今晚我再多带几条回来。你先跟十六说好,让他磨好了刀等我。”

    竹辞心头一跳,银环蛇剧毒无比,只长在沼泽附近。活动地的泥沼越多,毒越烈。很久前他和冷月提过想要银环蛇的蛇胆入药,那丫头一直不愿犯险,他也知道雾林危险重重也不逼她。谁想到今日毫无征兆就进林子带了银环回来,更主动说今晚还要再进去抓蛇!

    面前少女相识十几年,从来都是狡黠灵动的。即便做的是买卖人命的生意,在她身上也总是阳光明媚的,少有杀手特有的阴暗深沉。可自从独眼去世,她依旧明媚的阳光下却好像多了一道阴影。

    冷月感到他目光紧罩着自己,抬起头正迎上竹辞那疑惑、探寻的眼神。她突然就有些心虚了,竹辞、燕云和她自幼相伴。如果独眼是她的父亲,那竹辞和燕云就是她的兄长。如今要撇下他们独自逃亡,心里还真是又不舍又愧疚。

    冷月挪开眼睛,轻咳一声躲开竹辞的注视。咬了咬唇,食指在杯中的冷茶里蘸了蘸,“晚上一定要十六过来给你杀蛇,别伤到自己。”

    竹辞心头一动,低头望向桌面。修长纤细的食指迅速在桌上留下四个字:“小心鬼知。”竹辞蓦的抬头,冷月冲他凄然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桌上水渍逐渐干了,竹辞手中的书卷被他握得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