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徐嬷嬷跟了太后四十几年，是最了解她的人。虽然方才见她对冷月不假辞色，但知道她其实心中是极喜欢她的。否则一知道她不是谢嫣，早该动手处置的。久久未动，并不是忌惮她的身手，一来是盼她有求于福王能保护他的安全；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后虽然嘴硬，但其实心里是极爱惜这个姑娘的。

    徐嬷嬷这时听太后嘴硬，笑着回说：“太后岁数大了，怎么反倒跟小孩子似的矫情起来。您的孙儿、孙媳都饿的发晕了，不给备饭，岂有打出去的道理？”

    太后怒道：“你这老货！照你这么说，哀家这做祖母的难道还得就着他们小辈儿不成？”徐嬷嬷说：“哎呀，这是当然，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咱们做老的，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为小辈儿过。为咱们自个儿有什么过头！”恐怕这普天之下，就只有徐嬷嬷敢驳这位太后的话。太后恨得啐她一口，却也没说什么。徐嬷嬷不需她允准，自去吩咐人备饭了。

    说归说，太后还是从心眼儿里疼爱祁昭逸的，小半年没见，自然十分想念。又听他说了许多去南地的见闻，虽然明知他已经不是那个不顶事的傻王爷了，可一见他贱兮兮在自己跟前耍赖，就仍是还把他当那个最没心机、最疼爱的幺孙。娘儿几个用过了午饭，又说了会儿话。晚间还有宴席，太后便让皇后和祁昭逸夫妇回去休息。

    祁昭逸出去封府自立后，他以前住的昭仁宫一直还给他留着，一应用度还如往常。夫妻俩送皇后回凤翔宫后，不坐步撵，穿过御花园，散步往昭仁宫去。

    身边再无外人，冷月走在祁昭逸身边，轻声道：“你倒是实在的紧，太子毕竟是嫡长子，也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孙子。你就不怕她老人家心中早有定计，知道了你的心思替他拔了你这根肉刺？”

    祁昭逸说：“皇祖母在深宫四十几年，什么筹谋看不透，不过是事不关己，想做个老佛爷罢了。她可以不管，但却不代表我们可以欺瞒。大位之争，不比收藏自己，后者是为了保命，前者却是动摇国本。皇祖母对我有恩，此事她看透我却不说，必会在她心里埋下芥蒂。大哥对我有义，我要夺他前程本就是忤逆大罪。皇祖母是通透人，知道大位之争势不可挡，只要我能对兄弟留有余地，她就不会过问。”

    冷月说：“父皇和太子你还没见过，难不成见到他们你也要直说不成？”

    祁昭逸笑道：“你不了解我父兄，以他们的心性，怎么会问这样关节的问题？他们心中自然有盘算，就算我愿意说，他们也未必愿意听，就是听了也不会信。”

    冷月说：“那你还去拜见？”祁昭逸点点她的鼻子，“做儿子的远行归来，难道不该给父亲请安问好吗？”冷月撇撇嘴，“是是是，我是乡野村妇，不懂得你们豪门大户的礼节。”

    祁昭逸这些日子以来，难得见她肯和自己玩笑，上前拉起她的手说：“难得这些天宽闲无事，明日咱们到尚苑去逮兔子可好？”

    冷月没有抽手，轻轻回握住他的，“你可知燕云是谁？”

    祁昭逸以为他们土堡的杀手都是些沦落江湖的孤儿，被鬼知豢养训练成杀人工具，从未想过他们的来处。冷月这一问，他才开始怀疑。燕姓在三国中并不是大姓，南方更是没有，几乎全是有匈奴血统的北境人。有匈奴血统的北境人？“莫非是燕将军的血脉？”

    冷月点点头，“燕云一生孤苦，身负血海深仇。他和谢嫣此来蜀国，我并不担心自己。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父皇自然早有决断，大不了是不做这福王妃。只是我要你知道，我和燕云自幼一起长大，他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他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他若决心复仇，我必助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祁昭逸听她说着，只觉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她可以不做福王妃，却不能放任燕云自己去复仇。“若是他要我父亲的性命，你也会帮他吗？”

    冷月想了想，“燕将军当年是被人陷害致死，十六是明事理的人，只会找真正的仇人，不会为难旁人。”

    “是不是就算父皇削了你王妃的封号，再也不能和我做夫妻，你也不在乎？”

    这一年多来，冷月不停的提醒他和自己，他们地位殊异，终究是不得长久的。往往每次，都被他插科打诨过去。如今此时，他满眼的沮丧灰心，怕是已被自己方才的话伤透了心。这样也好，免得日子久了，他情根深种，再难自拔。

    冷月默默抽出手，“你我本就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