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祁昭逸跟燕云朝夕相处过好一段日子，他那张清傲的俊脸最是让他厌恶。他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比较，自己与他谁的皮囊更胜一筹。最后还是觉得秀儿的判断最公允：燕云比他刚毅，他比燕云俊秀，但自从他做了骠骑将军后，身上有了行伍气，便没了那份阴柔，多了一份刚勇。是以这张脸，祁昭逸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殿中那人，一脸傲气，正是燕云。

    殿上众臣对他的形止无不感佩。他刺杀柳相被生擒活捉，眼看就是必死的命运。就是蜀帝再惜才，他这般几次三番要当朝左相的性命，蜀帝也不能再留他。他明显身中毒物，只能委顿在地，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点胆怯之意，这也许就是所说的悍不畏死了吧！

    龙椅上的蜀帝心中也是一阵可惜，朗声问道：“殿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燕云道：“燕云。”他回答的好生简洁，众臣都被他的不卑不亢折服，也不计较他未用敬语，无人出声斥责，只等蜀帝继续审问。

    蜀帝道：“你两次刺杀朕的左相，所为何事？何人指使？”燕云道：“我已脱离土堡，无人指使。我与柳澄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我不死，定要他的性命。”

    众臣都是不明所以，看看跪着的燕云又看看柳相。燕云泰然自若，不似说谎，柳相则是紧皱眉头，似乎也在苦苦思索。

    蜀帝继续问道：“你和左相有何深仇大恨？”

    燕云淡然道：“陛下可还记得燕破敌这个名字？”

    众人恍然大悟，再看燕云相貌，不正与当年的燕大将军有五六分相似？

    蜀帝道：“燕破敌原名燕林溪，先皇时匈奴犯我大蜀边境，先皇御驾亲征，被匈奴围困官窑口。燕林溪领两百军士，杀入重围，解救先皇。当是时以二百对两千，先皇御封威北将军，赐名破敌。”

    燕云拱手道：“燕云替父亲谢陛下盛赞！”

    武英殿上顿时纷乱起来，原来燕云竟是燕破敌的幼子。想当年威北将军何等荣耀，极受先帝看重，曾被先帝称之为“再生父母”。因他手握兵权，当时是众多皇子拉拢的对象。如今的蜀帝也是其中之一，本来已经露出端倪，不想却被揭发私通匈奴，多年来出卖大蜀的消息给匈奴。官窑口救驾也变成了燕破敌为在先帝跟前邀宠，跟匈奴人合演的一出好戏。因证据确凿，先帝震怒，当即褫夺燕破敌封号兵权，斩立决并诛九族。燕家二百三十口在长街问斩，鲜血浸染长街十日不干。此刻众臣回想，检举燕家的，不正是当时做五品都御史的柳澄吗？

    燕云道：“我父一心为蜀，从无二志，却遭奸人陷害。我全家二百三十口血溅长街，冤情无处申诉。燕云不怪蜀国皇帝，只怨那卑鄙小人。若不杀他，燕云死不瞑目！”

    听到此时，祁昭逸微微沉吟。燕云身负血海深仇之事，维阳城里只有冷月兄弟几个和他知晓，他连林烨都不曾告诉，媚奴等断不会出卖兄弟。但柳澄是当事人，已被刺杀过一次，而当日救他的也有土堡的飞羽。祁昭逸压下心中犹疑，静等着蜀帝发落。

    蜀帝微微沉吟，“你年少英雄，本可堪大用。但却是逆臣之子，又几次三番刺杀左相。”他语气里满是惋惜，“燕林溪虽是逆罪，但也算是一代枭雄。你武艺了得，英雄气概，为父报仇也是一片孝子之心，朕就给你一个全尸，十日后赐鹤顶红。”

    鹤顶红乃是当朝一品以上权臣可用的毒药，当年燕破敌犯逆罪，褫夺赐名，长街问斩，也未留下全尸。如今燕云能有如此待遇，可见蜀帝对他爱重。

    众臣正要感叹歌颂蜀帝高义，只听跪在地上的燕云道：“燕云谢陛下恩典。但燕云是燕家后人，二十年前有幸逃过一劫。今日被擒，是技不如人命该如此。燕云求陛下成全，赐我长街问斩，也全燕云一个燕家后人的名分。”

    “好！”蜀帝赞道，“既如此，朕便赐你十日后长街问斩，死后尸骨送返北境。”

    燕家发迹自北境，是匈奴和北境汉民的混血。燕家二百余口长街问斩后，尸骨都投入凉山乱葬岗，如今已难寻回。蜀帝赐燕云死后尸骨返回北蜀，也算是给了燕家一个体面。

    燕云叩首谢恩，此事就此落定。蜀帝下旨燕云关押诏狱，问斩之前以亲王规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