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平整的草地上努力搬动着肉肉的短腿，眼瞅着越走越稳健了，突然小腿儿一软，圆圆的小屁股就往草地上坐去。两个跟着的婆子眼看来不及抱，一双宽厚的手掌托住娃娃圆圆的腰身，轻轻一举就抱在了怀里。

    娃娃用胖胖的小手摸过男人粗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柔软厚实的嘴唇似乎让她觉得手感极好，索性用两只手捏着，使劲拽了拽。看见扁成鸭嘴一般的嘴唇，娃娃咯咯笑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发出模糊的声音。

    祝青莲见到这副情景，心里突突跳起来。她压下心绪，带着婆子婢女，上前行礼，“给爷请安。”

    祁昭远轻轻捉下使坏的小手，脸上是温暖的笑意，“起来吧，在家里不必拘礼。”

    祝青莲上前要接过孩子，“怡安乖，不要缠着父王了。”怡安却拽着祁昭远的袍子不肯撒手，他索性抱着她坐在一块大石上，笑着说：“怡安是舍不得爹爹呢，是不是？”

    半年多来，祁昭远时不时来看望怡安。毕竟也是他的骨肉，祝青莲不能拦着。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怡安半岁前从未见过父亲，可一见他就分外亲近，每每缠着不肯撒手。也许祝青莲起初还有些怨恨，可现在看着他们父女相处的温柔场面，也再狠不下心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怡安胎里带了弱症，虽然一直细心调养着，但走路说话都比寻常家的孩子晚。祝青莲依稀听见方才她嘴里喊的是爹，伺候的奶母婆子都知道两位主子的嫌隙，绝不敢教孩子这个。现在怡安竟叫了出来，是不是就是父女天性使然？

    祝青莲的心软下来，想这半年来他对着她小心谨慎、处处迁就，看他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柔和起来。

    祁昭远逗着怡安玩了一会儿，就把孩子交给奶母，让她们带她远些去玩。祝青莲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也坐在石上，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祁昭远没想到她还愿意离他这么近，看着妻子依旧秀美的侧颜，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鬓边也有丝丝的白雪。这些都是拜他所赐......曾几何时，这是他不惜搭上前程爵位想要得到的美好，可最后却是他伤她最深......

    “父皇已经送燕云去北境了，近日朝堂上怕是要有大变故。你和怡儿好好呆在家里，三弟是个宽厚的人，怡儿又是女孩，不会为难你们的。”

    祝青莲心里一跳，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胡来！”

    祁昭远温柔的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发觉她没有躲闪，紧紧握住了，“你放心，时至今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为了你和怡儿我不会胡来的。我知道你不在乎富贵权势，我会让你和怡儿过上平静的日子。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怡儿，不要.....不要说他爹的坏话。”

    祁昭远笑着，眼角却流下泪来。祝青莲一下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她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激动道：“你别胡说！不会的！三弟是宽厚的人，他不会的！”她抹了一把眼里的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格外坚毅，“你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去求三弟！怡儿不能没有爹，咱们......咱们一家三口要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妻子的容颜被眼里的泪水模糊了，祁昭远珍重的把她搂在怀里，他无法给妻子任何承诺。也许明天他就会失去那光芒万丈的至尊之位，但这一刻却是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满足。

    营房里灯火通明，祁昭远伏案写了一个时辰，终于抬起头，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按揉着隐隐疼痛的额角。房里没有旁人，连永定也被他支出去了。他又拿起桌上的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储君变动不是小事，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他的好二弟恐怕也会趁机发难，他必要把这张折子写的圆圆满满，尽量为祁昭逸扫清障碍，盼他念着这点兄弟情能善待祝青莲母子。至于他自己，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祁昭远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又再查看了一遍，觉得已经差不多了。祁昭远把折子放在书架上的小橱里，用铜锁小心锁好。做完了这些，祁昭远准备回东宫。他朝门外喊了两声“永定”，却没人回应。正要出去看看，何砚池答应着进来，“永定小哥去茅厕了，爷有什么吩咐，跟臣说就是。”

    祁昭远已经自己穿上了斗篷，“没什么，等他回来，我们也该回宫了。太晚了会惊着怡儿。”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突然就觉得饿了，转脸一看，何砚池手里正端着一只白瓷盅。这时候端来这里自然是给他的，祁昭远也不客气，问道：“端的什么？”

    何砚池把瓷盅放在桌上，“灶下炖的土鸡，兄弟们都领了。反正要等永定，爷也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