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这一刻，萧铭启想起三天前在内城脚下跟陈婉兰和儿子的匆匆一见。娃娃还太小，母亲本不同意婉兰带他出来。陈婉兰一向是温柔顺从的，尤其莫丽都尔嫁过来后，萧夫人几次刁难都被萧铭翎或软或硬的挡了。陈婉兰怕婆婆心里过不去，便更加恭顺的对待她，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这一次，陈婉兰却十分坚决，一定要带着儿子到前线来。莫丽都尔虽然和婆婆不谐，但对这个嫂子却十分尊重。她的郡主府里有赫合部和昭和台部陪嫁的亲兵，嫂子和婆婆争执时，莫丽都尔跟婆婆打了包票，会亲自带亲兵护送陈婉兰母子。萧老夫人拗不过，这才由着两个媳妇。这些经过，陈婉兰和丈夫见面时就都跟他说了。萧铭启现在想起，没想到竟是一家人的诀别……

    尖锐的破箭声打断了萧铭启的思绪，他退后半步，转头一看，是一身戎装的祁昭远劈断了迎面朝他而来的箭矢，他微笑道：“铭启，晃神了啊！”

    萧铭启惊住了，喃喃道：“太子爷……”

    “是留住哥！”祁昭远对他眨眨眼睛，抱拳道，“我是血种徐大人座下的祁留住，奉命到此，听候萧将军差遣！”

    萧铭启向四下一看，血种特制的黑红服饰，还有肩头的蝙蝠袖章十分好认。他们无需指令，已经各自寻了爬上来的晋军厮杀。有两个更是顺着晋军的绳索溜下城墙，把抬着滚木撞城门的晋军砍翻了一地，城下顿时惨叫连连。

    祁昭远带来不过百十个血种，但他们武艺高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后面还有内侍打扮的人，抬上来成捆的羽箭和火药弹丸。江北大营立刻士气大振，拿起刀剑继续拼杀。

    萧铭启使劲揉了揉脸，一扫方才的颓丧。边杀晋军边问祁昭远：“大人调了血种来，宫里可还好？”祁昭远毕竟是皇子，萧铭启自知身份，断不敢像小时候那样唤他“留住哥”。

    祁昭远说：“父皇说，你们是维阳的屏护，若你们有了闪失，宫里就算有上万血种也是不敌。稍后还有禁军来援，你放心，有徐大人在，帝后安好！”

    萧铭启也知无谓纠结此事，他心里更关心的反倒是北城门，祁昭逸等人的战况。“北边如何了？”祁昭远说：“不知道！该不会比这里轻松。”萧铭启说：“三爷没点狼烟，应该还撑得住吧？”祁昭远脸上却没有轻松的表情，叹气道：“但愿如此吧！老三大概是知道就算点了狼烟，也没人能去援他了……”

    上官瑜捡起掉落地上的长衫，走上前轻轻披在蜀帝肩上，“皇上，夜深了，小心着凉。”蜀帝微微仰着头，看着南城门方向不断升腾的狼烟，即使是在深黑的夜空里，白色的烟尘也显得十分突兀。而北城方向却是安静的，除了那映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光。

    徐仁忠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禀报道：“温儒皇子已经到了南城门，战况有所缓和。北城门吃紧，属下手里也没有可调动的兵将了。”

    蜀帝颔首，“他是知道朕无兵可派了，所以连狼烟都不花精神去点了。”这个最小的儿子从来都是安静的，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出人意表。蜀帝知道这一次单凭他自己是很难再有出其不意的杀招了，可他心里却隐隐有一丝感觉，他选中的儿子，不会输。

    前两天蜀帝还能囫囵着睡上一会儿，今晚却注定是无眠了。上官瑜说：“皇上，臣妾去小厨房张罗些宵夜来。”蜀帝说：“这种事不用你做，母后这时应该还没睡，你去瞧瞧，安慰一下，朕就不去了，等你回来。”上官瑜矮了矮身，只带了文雨去太后的慈仁宫去了。

    小鹿子搬了躺椅在回廊上，蜀帝躺上去，感觉酸痛的脊背舒服了许多。徐仁忠静立在蜀帝旁边，他跟随祁愈的时间只比余福短一些，是除了余福之外最了解蜀帝的人。他知道老皇帝表面虽然平静，心里还是十分担心的。原本还有祁昭远留在宁芷园，可如今也主动请战支援南城门。若是有个闪失，老皇帝恐怕就无子送终了。

    徐仁忠说：“皇上，臣去传令，让人护着温儒皇子下来吧？他毕竟是被废的太子，这时候出现在战场上，若再立了军功，怕是对三爷不好。”

    徐仁忠话说的婉转，明里是怕祁昭远立功威胁祁昭逸的地位，暗里却是想给老皇帝保住一脉香火。蜀帝何等精明，又深知徐仁忠的脾气，怎会不明白？他摆摆手，说：“不必。留住既然上去了，就断不肯下来的。老三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他们兄弟远比你我瞧着的亲厚。余福，昭华和安怡都安置好了？”

    一旁的余福说：“久梅师太昨夜亲到，已经带两位公主出城了。护送的人回来，晋军没追上师太和两位公主，算时辰，此时已经出城了。”

    蜀帝点点头，冷笑道：“久梅和昭华的轻功，那些个软脚虾怕是连影子都追不上！”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好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