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祁昭逸回房时，树月已经睡着了，瞧着她精神不济，祁昭逸也暗暗骂了自己一顿。可是这种事一旦沾了，便是食髓知味，销骨难耐。此去土堡，前路未知，也许树月正是因为这个，才屡屡都不拒绝他的热情。

    树月睡的很浅，祁昭逸刚往床上一靠，她就醒了。他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便低头静静等着，想是要有一顿暴风骤雨了。

    树月反是出乎他意料的淡然，轻轻一眨，眼里就是蒙蒙柔柔的水雾。祁昭逸低头在眼睛上亲了亲，身子就紧上来，赶忙停下，低声问：“你不是等着要骂我呢吗，怎么还不开始？”

    树月懒懒的说：“骂你有什么用，除非废了你，否则你总有办法到土堡的。”抬手摸摸祁昭逸的脸，他下巴上的胡茬磨着掌心，触感很好，“我舍不得伤你。明知道不该让你去，却还是想要你去。”

    祁昭逸刚有些冷静的身体，被她短短的两句话撩的又熊熊燃烧起来，俯身把她按在怀里，在她耳边压抑着说：“我们说好再不分开了，长短剑说一不二，你休想再甩掉我。”

    树月环住他，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就像在哄小孩子。直到他重新安静下来，才呢喃道：“你知道吗？如果这回你不跟我去，我可能真的就不要你了。祁昭逸，还好你这么喜欢我.....”

    祁昭逸的胸口被从心底生出的一股龙卷风卷的一片狼藉，他曾经为了母亲和属下们的前路抛下她。那些他以为已经过去的、解释清楚的误会原来还是在她心里扎了刺。如果他们没有面对今天的选择，她还是会和他在一起，只是这根刺却永远会在她心里，一到刮风下雨，就会隐隐作动。一不小心，就能毁了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幸福。

    他不想问树月，在告诉他十三杀的计划后，他的沉默不表态让她受了多少煎熬。现在他的笃定已经拔掉了树月心里那根刺，以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隔阂，又何必再去让她回忆那些痛苦呢。祁昭逸甚至都要感谢鬼知了，幸亏他逃了，幸亏他给了他这个拔刺的机会。

    “是啊，幸好我这么爱你.....”

    在破晓的晨曦中，宛城门外站着一多一少两队人。人多的那边，队列整齐，严肃安静，除了排头那只一身妖艳、香飘百里，摇着折扇的花孔雀，连战马都透着一股军纪严明的范儿。人少的这边，大部分服制倒是统一，却是懒懒散散、仨一群俩一伙的胡乱团着，根本瞧不出队列是什么东西。

    祁昭逸淡青的武士服在一群黑衣隼卫中显得出尘脱俗，策马到同样脱俗的上官辰昱跟前，拱手道：“后会有期。”上官辰昱在瑟瑟秋风中执着的摇着扇子，“这么简单？至少也该说些什么，比如我会把你的隼卫一个不少的带回来；或者瞧在你这么仗义的份上，多让你五个城池之类的？”

    祁昭逸拍掉他张着手指的爪子，笑道：“隼卫，我努力；五个城，休想！”

    军容严整的萧铭启鄙视了一下两个幼稚的家伙，催促道：“赶紧走吧！你，好好重整河山。你，早去早回。”两个位高权重的不驳老哥哥犯上的教诲，祁昭逸拱了拱手，“辛苦大哥了！”倒是摄政王大人，被别人家的将军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使唤，嘴上不能落了下风。一边拍马启程，一边扭着身子拿扇子点他，“你等着！我就不让你当这个宛城都护！”

    萧铭启一脸嘲讽，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随着秋风准确的送到了摄政王的耳朵里，“我是京官儿，宛城都护低了两级。”祁昭逸远远喊：“给你升两级！”上官辰昱：“......”

    雾灵绝壁下，一团如云如雾的紫影飘落在刀削般的山壁下，规规矩矩的走到篝火旁边，单膝跪地道：“主人，堡内仆从都散了，大爷和三爷、十爷在恪言斋。”

    鬼知盘膝席地而坐，即便难掩憔悴风霜，颌下长须却依然整齐柔顺，文士袍不见一丝皱褶。他带着羽郁她们二十个飞羽一路奔波，不惜暴露雾灵山脚下的暗道，终于穿过雾灵山，在雾灵绝壁和雾林之间休整。

    雾林里沼泽泥沼密布，野兽、毒物常有出没。飞羽不是庄严豢养的杀童，不可能安然穿过雾林。饶是轻功绝顶的羽郁，穿过森林时也是几次遇险，差点进不去土堡。这么多年，能活着走出雾林的杀童就只有树月，羽郁是第二个，这也足以让她骄傲了。

    羽郁却没心情得意，空空荡荡的土堡，恪言斋里正襟危坐的庄严，还有完全没有动静的树月，都让她焦躁不已。她一向自诩淡漠冷静，瞧不上把兄弟情挂在嘴边的那些爷们。这么多年，第一次让她情绪波动是听到羽凰的死讯。她以为这会是唯一的一回，没想到出堡后，这一波一浪的就没让她闲下来。

    羽郁知道自己乱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音让她羞耻更让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