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众人默默走在林间，一别经年，虽是满腹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缄默而行。周围是马匹踩踏草泥的细碎声响，侍卫们击打灌木，将猎物驱赶出来，偶尔还有箭矢射出的声音。除了赫合部勇士喜欢高声呼喝外，其他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各自忙碌着。

    祁昭逸和树月并辔而行，心中虽有她待自己恭敬疏离的气恼，但更多的还是久违的温暖恬淡。一年多了，多少个午夜梦回，醒来都是空凉的锦衾。在刀尖上行走，身边虽有战友跟随，却再没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相伴。祁昭逸嗅着她身上陌生的酒气，看着那双不再清亮的迷蒙秋水，纵然心痛如绞，也想就这么伴着她一直走下去。

    男人灼热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一别经年，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身上是成熟稳重的男子气息，还有那么一点隐忍不发的王者霸气。这样的祁昭逸对树月来说也是陌生的，他这般笃定的看着她，带着男人的侵略性，让她心惊，也让她无所适从。树月承认不能对他忘情，可他越走越远的皇权之路她却不知该如何相伴。

    两人默默的走着，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众人勒马回头，只见明黄顶盖下，皇帝也精神抖擞的策马而来。众人赶忙上前行礼，皇帝看看祁昭逸和随从马后几只瘦弱的兔子和野鸡，还有树月空空的马屁股，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两个猢狲，不去认真比赛，跑到这里来躲闲。朕看你们下午如何交差？”

    这话一说，在场的便都有些尴尬。随侍皇帝的都是些老人，自然是见过以前的福王妃的。现下看两人走在一起，本就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皇帝的话，更像是在数落自己的儿子儿媳一般，让人搞不清状况。

    皇帝大概也有些自知失言，呵呵干笑两声。树月却是个脸皮厚的，大大方方回道：“微臣不擅狩猎，家里自有高手，不需微臣操心。”

    树月的话勾起了皇帝的兴趣，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不少，皇帝邀二人同行。笑着问树月：“你家王爷可是说隼卫们不擅长狩猎，朕还以为他是要把童谷关还给朕呢！”

    树月一副卖主求荣的嘴脸，对着老皇帝也无半分恭敬，“我家王爷说话岂能尽信的！皇上若想要童谷关，一句话，王爷必然恭敬送回皇上。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让众位贵人劳心费力。”

    树月大喇喇说中老皇帝心事，他却不怒反笑，“你倒看的通透！看来今日云袖是要大杀四方了？”他突然转向祁昭逸，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你和云袖一向要好，两个人大概也通了气吧？”

    祁昭逸淡然道：“父皇的心意这般明显，大家都是明白的。只不过是不认命吧.....”

    皇帝盯了他一瞬，转回头道：“这些年你是越发的坦荡了，在朕面前都不肯假以辞色。当真是无欲无求了？”

    “有求。”祁昭逸说，“儿子心中所求，是夫妻白首，永不分离。至于其他，儿子也不是无心，但全凭父皇处置。”

    祁昭逸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树月，看的她心中一跳。树月没想到他会对皇帝这般坦白，心里虽然泛起一点甜蜜，但很快就消散了。皇帝对谢皇后始终不能忘情，对痴情之人总是格外看重。祁昭逸了解父亲，他拒不迎娶曲同颜，即便太后赐婚也冷待于她，这是逆旨欺君的大罪。可无论曲家如何闹，皇帝都不曾责罚于他，可见是被祁昭逸抓住了软肋。想到这里，树月唇边挂上一抹讥讽的笑。他对她的情谊，终于成了他皇权之路的垫脚石。

    树月微不可见的讥笑落在祁昭逸眼里，那笑是不信任的，是对他感情的嘲讽。莫名的胸口一痛，祁昭逸突然咳嗽起来。皇帝立刻关切道：“怎么还没好吗？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余福，传太医来瞧瞧。”

    祁昭逸忍住咳嗽，摆手道：“父皇不要担心，就是一时气急了，不碍事的。前些日子，云袖介绍了位好大夫给儿子，吃了他的药已经好多了。”

    蜀帝看他慢慢止住了咳嗽，也不想在外面传太医让外人看出自己的皇子孱弱。只嘱咐他仔细将养，不要逞能。祁昭逸赶忙应下，偷眼去看树月。她脸上没有半分担忧的神色，喝着酒东张西望。祁昭逸有些失望，默默策马跟着皇帝前行。

    树月跟着皇帝和福王，觉得有些气闷，可是又苦于找不到上官辰昱等人的踪迹，哪怕是能遇到小土几个也好。想到这儿，树月也觉得自己糊涂，那三个打猎的行家，早憋得不成样子。如今放到林子里，哪还能找的见踪影，还是找到上官辰昱那活靶子的机会大些。树月正东张希望着，心中警兆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