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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迷途遇魁钺 指引上正途

    人言命数由天,又说成事在人。

    可叹那张猎户一生勤勤恳恳,为人正直,最终却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可怜那余氏,正值青春,满怀希望,却一夜之间花了头发,老了容颜。

    李鹤一化作一只乌鸦,站在梁上,听那妇人哭了整整一夜。忍不住悲从心起,叹道:“天母在上,何故厚此薄彼?鹤一生来未曾有任何功德,却有金身护体。这凡人勤恳数十年,种下诸多福源,还未收获善果,就落得如此下场。天数实在不公。”

    念及此处,晴空一声炸雷,李鹤一再不敢胡思乱想。

    屋檐下,余寡妇被雷声唬住。抬头观看,却只见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心中哀怨更盛。忽而又听见鸟雀振翅之声,循声看去,只见一只黑炭般的乌鸦落在院中,正在看她。

    乌鸦开口道:“斯人已逝,离恨难消。”

    余寡妇惊道:“鸟儿,你是在说我么?”

    乌鸦闭口不答,眼中落下一滴热泪,扑棱棱又飞走了。

    余寡妇喃喃自语,好生奇怪的鸟儿。再看那地上,泪珠洒落之处,生起一片新绿,一株幼苗破土而出。

    却问那幼苗是何树?原来李鹤一天生至善,初历人间生死,于心不忍,遂剜下心头肉,用先天精血炼化成胎——那幼苗便是血胎所化。只要余氏悉心照料,十月之后开花结果,此树便可化形成人,认她为生身之母,侍奉百年。

    然而李鹤一生于天地,施展此法有违天地之恩,故而不敢明言。一切只能看余氏的造化。

    三日之后,崇元明为应昔日之诺言,与武差和一众士兵,携钱帛粮米前来慰问余氏。见那院中竟然满是花草,中间一颗小树茁壮生长,便问:

    “夫人家中为何草木如此茂盛?”

    余氏道:“奴家也不明白。三日前,我因亡夫之事而伤怀,正坐在屋檐下哭泣。忽然飞来一只乌鸦,口吐人言,说什么‘斯人已逝,离恨难消’。我问它是不是在说我,它并未理睬,径直飞走了。自乌鸦走后,它站的地方便长出一株树苗。我心中奇怪,便浇了点水,院子霎时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崇元明道:“莫非是李仙童?夫人,你可知附近除了那位狐仙,还有别的仙人么?”

    余氏摇摇头,“奴家消息不灵通,并未听说其他仙人。”

    崇元明握拳捶掌,心中大喜,“果真是神人也。万望夫人好好照料此树,将来必有大用!”转头又问武差,“给你个美差你要不要?”

    武差看了看他,并未说话,那模样不答应也不拒绝。

    崇元明道:“我要你每逢初一十五,带上钱粮,来此处照顾张家夫人。一来确保张家夫人不被恶人欺负,二来好生照看仙人留下的宝树。为期半年,你可愿意?”

    那武差当即单膝跪地,拱手向前一推,义正辞严道:“在下愿竭尽所能,保卫一方百姓之安危!”

    崇元明道:“不用别跟我装模作样的,我劝你规矩点,莫做越界之事,否则禀明主公,军法处置。”

    武差忙说:“属下不敢!”他又看了看余氏,虽是容颜稍有苍老,眉眼却依旧楚楚动人,她又正值青春,好生调养,不出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想到此处,不自觉胸中热血沸腾。

    余氏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官人仁德,奴家唯恐无福消受,还是不劳烦您月月差人看望了。”

    崇元明正欲劝解,那武差却喝了热油似的,急忙开口,嘴里一字不歇。

    “夫人莫担心,莫担心。我不是那登徒子,我是好人家,我不干坏事。您长得漂亮,我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绝无冒犯之心,绝无!我这人说话不中听,您听了不乐意打我骂我都可以。”

    崇元明当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示意一旁的士兵将武差拖到了门外,把门扣上之后,武差嘴里“你们干什么,我和夫人说话呢”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崇元明道:“让夫人受惊了。你放心,我会另选一人前来照看。”

    余氏轻瞪双眸,呆呆看着门口,一手提袖遮住微启的红唇,俨然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待回过神来,再次谢过崇元明,不再推辞。

    话分两头。

    李鹤一离开张猎户家后,在山中洞穴里采气养伤,打坐入定之时,忽然觉得心中有股杂念挥之不去。猛然惊醒后,瞬间大汗淋漓,面无血色。他怀疑是心头伤口所致,于是准备汇聚真气,重铸血肉。不曾想丹田之中竟然空空如也,分明已是死人!李鹤一惊得坐在原地,仿佛一块枯木,完全没了精气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来他不知道自己这幅天生地长的身躯,经脉中流淌的本是天地间至精至纯的真灵,今日凡心初动,本就有些固不住根本。他更是剜心挖肉,生生破了自己的金身,致使真灵外泄,只剩下一具空壳。若非金身残存,他早已当场身死道消。

    可惜,蝼蚁尚且惜命,李鹤一怎敢仗着自己天生圣体,自毁身躯……也不知道那天外洞府中,临江仙得知此事,会多么痛心疾首。

    李鹤一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一步一步走出山洞。如今这山中生灵没了他的法力禁制,已经不再听命于他。他这三尺小儿,又手无寸铁,每走一步都如同漫步鬼门关外。又走了几步,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与死人别无两样。那模样如同三尺幼尸,实在恐怖。

    就在李鹤一无计可施之时,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有一人,御风而来,徐徐落下。

    这人长得好生英俊!

    眉宇间星河流转,眼眸中波光潋滟。

    虽是人生肉长成,却有仙风浴其身。

    慈眉含笑春风暖,怒目一睁厉鬼寒。

    盖世英雄何处有,青海原上牧羊家!

    来人行至近前,见李鹤一奄奄一息,连忙上前搀扶。这一扶,手指上经脉跳动,立刻感受到李鹤一体内汹涌的死气,心中大惊。于是二话不说,扶李鹤一坐下,运转回春妙法,将体内真气分送到李鹤一体内。

    三刻之后,李鹤一终于面色好转,重现生机。

    李鹤一随即回身拜答曰:“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原追随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那人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李鹤一道:“请公子尽言,在下一定知无不答!”

    那人道:“你是何人,为何伤得如此之重?”

    李鹤一道:“在下姓李,名鹤一,自幼在山中跟随恩师修炼。如今年满七岁,师父派我下山历练。我在这山中住了有些日子,常化作鸟兽去山下农家讨食吃,遇到有困难的,我便施法助他一臂之力。近日遇到一个新丧夫的妇人,她那夫君本是山中猎户,我曾救他一命。却没想到反而让他被奸人所害……故而我心生愧疚,剜心取血,为那妇人种下一棵求子树,保她百年无恙。却不曾想此法使我道行尽失,险些要了我的命。”

    那人闻言,也不觉得心生悲悯。他道:“我见你年纪如此幼小,却条理清晰,甚是惊讶。想我似你这般大时,还在羊群里打滚儿,你更有心怀百姓之志,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李鹤一道:“公子过奖了,此全靠师父教导有方。”

    那人问:“敢问尊师大名?”

    李鹤一却有些犹豫,只说:“师父从不曾提起他姓甚名谁,我更不知道他的前尘往事。”

    那人点了点头,“想必高人久居洞府,早与俗尘断了因缘。如此,我也不便再多加冒犯。”

    李鹤一又道:“还不知公子大名,在下该如何称呼?”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若是旁人问起,我倒有些羞于提起,唯恐礼数繁琐。我姓郄,单名一个兀字。他日有人问,是谁救了你,你千万别报我名号,给我平添业报。”

    李鹤一心中琢磨,只是提他名字,就会平添业报,此人莫非比那湛阳城中的城主还有名气?

    那人似乎看出了李鹤一心中的疑惑,又笑道:“其实也无妨,终有一日,罗沙大汉将同气连枝,再无嫌隙,那时我的夙愿也算了了。”

    二人相谈甚欢,李鹤一又问许多当今天下之事,才知道这大汉如今圣人治国,那湛阳城城主刘询果然是万人敬仰的大贤。

    聊着聊着,又谈及修行之事,二人皆是惊叹彼此修行之道竟然天差地别。

    李鹤一道:“我这道法以天地为根本,只需明心静性,待到因缘汇聚,自然五行齐备,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郄兀道:“此法虽妙,却不像凡人能学的。我的法术以身为本,天地辅佐,采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择万法之其一,勤学苦练。待到融会贯通至时,灵气结丹,所练之法便能施展自如。若能破丹成神,也能得道成仙。”

    说到此处,李鹤一冥冥中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他又问:“择万法之其一,如何能破世间无数种劫难?”

    郄兀道:“水到渠成,自然破解。”

    李鹤一点点头,二人遂相视而笑。

    此时已是日上竿头,辰时将过,山中景色逐渐明朗。初春刚立,万象更新,山间点点新绿点缀薄霜。一阵煦风拂过枝头,与鸟雀和鸣,又有涧中春水叮咚作响,令人耳目一新。

    李鹤一想起郄兀来时,天空中有一阵细雨,便问:“方才公子御风而行,天上下起一阵细雨,公子可是修行的水泽之术?”

    郄兀道:“是,也不是。我的法术主修风雪,施法之时,周身寒气凝结。如今天气转暖,自然成雨。”

    “原来如此。雪虽为水,然则意在万物凝聚,水凝成雪,土凝成石,金凝成兵。如此高深法术,实在是妙不可言。”

    郄兀闻言,喜笑颜开,“鹤一果然与凡人不同!”

    “不知公子今后欲往何处?鹤一愿追随公子。”

    郄兀摆摆手,道:“人各有名,我对你虽有小恩,却不愿将你束缚在侧。你我各寻机缘,日后自会再见。”

    李鹤一道:“实不相瞒,如今我道火已熄,恐怕只能流落街头了。”

    郄兀闻言,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为你指一条明路,你可愿往?”

    李鹤一大喜,拜道:“请公子明示!”

    郄兀站起身来,面向东方,道:“下山往东两百里,便是中原州府湛阳城,你去城中寻一位名叫郄八金的先生。此人乃是我生身之父,你与他说明缘由,他自会收留你。切记,他若问我何时还家,你只说山河无恙,江山无忧。”

    李鹤一再三叩拜,道:“公子大恩,鹤一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