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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秦莲的信

    亲爱的包公子:

    我信守对你的承诺,把我能记得的关于十六年前那段可怕日子的所有经过写下来给你。

    不过直到提起笔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能想起来的竟然如此之少。要知道,不到真出事的那一天,你都没法把它们一一联系起来。

    我对夏天发生的事只有很模糊的记忆。还有些孤立的事件,我甚至都没法确定到底发生在哪年的夏天。

    唐柏虎的死就像是晴天霹雳。对此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而且似乎对于这件事情的导火索我也是一无所知。

    我一直试图去回想这出悲剧究竟是不是势所必然。是不是大多数十五岁的女孩子都像我当年看起来的那样懵懂无知、少不更事呢?也许是吧。

    我觉得我能够迅速地判断出他人的心情,却从来不愿意费心去琢磨那背后的原因。

    而且,就在那段时间里,我突然开始醉心于文字的美妙。我所读过的作品,那一首首诗篇,总会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自己走在菜园里的小路上,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背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诗句……实在是美妙绝伦,让我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吟诵。

    和这些新发现、新兴趣伴随的,当然也少不了所有那些从我记事起就喜欢做的事情。爬树、摘果子吃、捉弄马夫,还有喂马。

    对于姐姐和唐柏虎的事儿我有些想当然了。他们在我的生活中都无比重要,但对于他们自身、他们的事情以及他们的想法和感受,我却从来也不曾多加考虑过。

    我没有特别注意到沈九娘的到来。我觉得她很愚蠢,甚至也不认为她有多好看。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唐柏虎正在画的有钱而令人生厌的人而已。

    事实上,我第一次知道整件事情是有一天中午吃完饭以后,我溜到阳台上无意中听到的。沈九娘说她要和唐柏虎结婚!我觉得这简直太荒唐可笑了。

    我记得我和唐柏虎公开地谈过这个,那是在祝家农庄的花园里。我对他说:“为什么沈九娘说她要和你结婚?”

    唐柏虎很生气,他说:“你他妈听谁说的?”

    我说我是从书房的窗户那儿听见的。

    唐柏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生气,说早就该让我上教坊去,改改这个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

    我依然能记得唐柏虎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那种愤愤不平。因为这太不公平了,彻头彻尾的不公平。

    我气得都有点儿结巴了。我对唐柏虎说我根本就不是有意在那儿听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沈九娘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

    唐柏虎说这只是个玩笑。

    这个说法本应让我满意的,而且也的确几乎让我满意了,但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在回去的路上我对沈九娘说:“我问了唐柏虎你说你打算和他结婚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只是个玩笑。”

    我觉得我的话对她应该算是一种冷落了,但沈九娘只是笑了笑。

    我不喜欢她的那副笑容。到家之后我上楼去了姐姐的房间。当时她正在换衣服准备去吃晚饭。我于是开门见山地问她唐柏虎有没有可能娶沈九娘。

    姐姐的回答至今言犹在耳,她当时说话的时候一定是着重强调了的。“唐柏虎要娶沈九娘,除非我死了。”她说。

    这句话让我吃下了定心丸。死亡离我们似乎都太过遥远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唐柏虎下午说的话感到很恼火,所以在吃晚饭的过程中我一直对他恶语相向。

    我记得我们真的是大吵了一架,接着我就冲出房间,上楼一头扑在床上号啕大哭,一直哭到睡着。

    那天下午在祝芝云家发生了什么,我能想起来的不多了,不过我确实记得他大声朗读《千金要方》里描写乌头碱的段落。我以前从来没听过。

    我记得这些,只是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就我现在所能回想起来的,这件事可能发生在那个夏天的任何时间里。

    尽管我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来第二天早上发生过什么。我隐约觉得我肯定是去湖边了,我想我还能记起来被叫去缝补什么东西。

    但所有这些都太模糊了,直到祝芝云气喘吁吁地从阳台那边的小路跑上来的时候。他面如死灰,神情古怪。

    我记得一个茶杯从桌子上掉下来打碎了,是沈九娘弄的。我还记得她跑掉了,突然不顾一切地沿着小路飞奔下去,以及她脸上那种可怕的表情。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唐柏虎死了。”但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真的。

    我记得金成洪大夫来了,面色凝重。柳香凝老师忙着照顾姐姐。我有些落寞地游来荡去,总是碍别人的事儿,甚至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他们不让我下去看唐柏虎。但是没过多久官府的人就到了,开始在他们的笔记本上记下什么东西,接着他们把他的尸体用担架抬上来,上面还盖着一块布。

    后来柳香凝老师把我带到了姐姐的房间。姐姐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脸色极其苍白,面带病容。

    姐姐说她想让我尽快离开,这一切都太可怕了,不需要我太过担心,也不让我再去想这件事。我将前往刘云容家和晓悠会合,而这所房子里的人则是越少越好。

    我紧紧抓着姐姐,说我不想离开,我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她说她知道我的心思,但我最好还是尽快走,这样也可以让她少操很多心。

    这时柳香凝老师也插话说:“你能帮你姐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不要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了。”

    于是我说,无论姐姐让我做什么,我都同意。

    姐姐说:“这才是我亲爱的秦莲。”她抱了抱我,告诉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尽量不要去说,也不要去想这件事情就可以了。

    我只得下楼去和一个捕快谈话。他人很和蔼,问我何时最后一次看见唐柏虎,还问了很多其他问题。

    我当时完全不明就里,但是当然,现在我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他没能从我嘴里问出什么别人没有告诉他的事情,这也就令他满意了。于是他告诉柳香凝老师,他对于把我送到刘云容家里毫无异议。

    我去了那里,刘云容对我非常好。不过我当然很快也就必须面对事实了。官府几乎是立刻就逮捕了姐姐。我被吓得瞠目结舌,一下子就病倒了。

    后来我听说姐姐担心我担心得要命。在她的一再坚持之下,上堂审判之前我就被送出了汴梁。不过这个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也看到了,我能写下来的这些实在是微不足道。

    自从和你谈过之后,我绞尽脑汁,搜索枯肠,想要记起一些诸如这个人或那个人的表情以及反应之类的事情。我想不出任何能和罪行联系起来的蛛丝马迹。

    沈九娘的狂乱,祝芝云那张因担忧而灰白的脸,祝芝山的悲痛和愤怒。他们的表现看起来都很自然。然而,我还是觉得也许某个人是在装腔作势吧?

    我所知道的只是,姐姐没有杀人。

    对于这一点我十分确信,而且不会动摇,只是我除了对于姐姐性格的深切了解之外,拿不出任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