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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星期五晚上众人的行踪

    “我委实不清楚,包公子。两个女仆当然已经去睡了,何婆早就休息了,林木出去了,显然是在外面玩了个通宵。除了沈茂之外,我没有见到任何人。”

    “好吧,咱们要不了多久就能搞清的。”展飞燕咕哝着说道。

    “张子正!”王朝突然喊道。

    把张子正吓了一跳,手中的香囊差一点儿掉到了地上。

    “上星期五夜里,你在哪儿?”

    “哦,我在收藏品总库里。”张子正赶紧回答。

    “我工作得很晚。我经常工作到下半夜。”

    “有什么人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没有!完全就是我一个人!”

    “唔。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回到这所房子里来的呢?”

    “午夜过后很久。”

    “你对沈富两位客人的事知道多少?”

    “我吗?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就怪了。”王朝说道。

    “沈富看来有点儿神出鬼没啊。你呢,沈琼莲夫人,上星期五夜里你在哪儿呢?”

    沈琼莲舔着发干的嘴唇,不停地眨眼。

    “我吗?我在楼上睡觉。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哥哥客人的事。”

    “你几时睡觉的?”

    “大约亥时四刻(22时)上床。我头疼。”

    “头疼。唔。”王朝又转身朝着王婉夫人,“夫人,你呢?上星期五夜里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王婉夫人把高大而丰满的身子挺了挺,卖弄风骚地笑了笑。

    “我在曲院里,大人。”

    包勉忍不住要脱口而出:“哪个曲院?”但他竭力忍住了。

    在这位女性身上,脂粉味很浓,肯定是价格昂贵的香水,但洒抹得简直太没有分寸了。

    “独自一人吗?”

    “跟一个朋友。”王婉夫人嫣然一笑。

    “后来我们又到洪家酒楼去吃宵夜,我到家是在半夜丑时(01时)左右。”

    “你进来的时候,看见沈富书房里有烛光吗?”

    “好像没看见吧。”

    “你在楼下看见什么人了吗?”

    “那时黑得像坟墓。我连鬼也没见一个呀,大人。”

    王婉夫人从嗓门深处咯咯地发笑,但没有引得任何一个人跟着她笑。

    沈琼莲夫人甚至坐得更加僵挺了;显而易见的是,她认为这句笑话讲得不伦不类。

    王朝若有所思,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孙济大夫明亮的黑色眼睛正盯着他看。

    “啊,对了。孙大夫,”王朝愉快地说,“那么你呢?”

    孙济大夫理了理胡子。

    “我那天晚上在戏院里。”

    “戏院。原来如此。那么,你是在午夜以前回来的吗?”

    “不。散戏之后,我还兜了一两个消遣的去处,确切地讲,我是午夜过后很久才回来的。”

    “那一晚,你单独过的?”

    “正是。”

    王婉夫人坐在那儿强作笑容,睁大了两眼,不过也睁得太大了些。其余的人都觉得有些厌倦。

    王朝在他这个行当中,迄今已经盘问过成千上万的人,所以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捕快本能。对于谎话,一听便知。他从孙济大夫的对答如流之中、从王婉夫人的故作镇定的姿态之中看出另有文章……

    “我不相信你讲的话,大夫,”王朝从容不迫地说道,

    “当然啦,我理解你的顾虑……上星期五夜里,你跟王婉夫人在一起,是吗?”

    那女的屏住了呼吸,孙济大夫则把浓眉往上一挑。

    徐延休彷徨迷茫,偷眼看看大夫,又转过来瞟瞟妻子,胖墩墩的小脸上凝聚着伤心痛苦和焦急不安。

    孙济大夫突然闷声笑了起来。

    “这个猜测高明极了,大人。你猜对了。”

    孙济向王婉微微欠了欠身。

    “夫人,你准许我说吗?”

    王婉夫人像惊马似的把头一昂。

    “你瞧,大人,我并不认为说清这位夫人的真实行踪有什么可窘的。说实话,我的确陪伴王婉夫人到德云戏院,后来又到洪家酒楼。”

    “住口!我不认为……”徐延休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抗议的口吻,稍微有点儿气急败坏。

    “亲爱的徐延休啊。那一晚,是所能想象的最纯洁无邪的夜晚,也是很愉快的夜晚,我能肯定地这样说。”

    孙济仔细打量了这位老汉忐忑不安的脸色。

    “王婉夫人由于你长期出门在外而深感寂寞,而我呢,在汴梁举目无亲。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一起。”

    “唉,我不喜欢这样。”徐延休孩子气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王婉。”

    徐延休蹒跚地走到妻子面前,伸出食指向着她的脸摇晃,噘起了嘴。

    王婉像是要晕倒的样子,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王朝断然命令徐延休安静下来,于是王婉夫人向后仰靠,紧闭双眼,无地自容。孙济大夫微微摇晃自己宽阔的肩膀。对面的张子正长长地吐了口大气,沈琼莲夫人呆板的脸上有了一刹那的生气。

    展飞燕明亮的目光挨个儿向他们射去。她的目光停落在踉踉跄跄的沈德昌的身上……

    阿呆这人,除了那副懵懂发呆的腔调以外,其貌不扬,形容枯槁,和他堂兄沈富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阿呆永远用大翻着的白眼凝视别人;厚厚的下唇耷拉着,后额几乎是扁平的,头颅大得不成样子。

    阿呆一直在悄没声息地逛来逛去,不跟任何人搭讪,却眯着两眼瞅到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上,两只大拳以奇异的规律不断地握紧、放开、握紧、放开。

    “哦,你,沈德昌先生!”展飞燕喊道。

    阿呆继续在书房里蹒跚着来回巡视。

    “他是聋子吗?”

    展飞燕焦躁地问,但并不是专门向哪一个人发问。

    柳吟月说:“他不聋,大人。他只是不懂大宋的语言罢了。你知道吧,他是辽国人。”

    “他是沈富的堂弟,是吧?”

    “不错,”沈茂出人意料地开了口,“不过他怯生。”

    沈茂有意识地摸摸自己漂亮的脑袋。

    “在精神状态上,他等于是个白痴。”

    “有趣极了。”包勉嚼文嚼字地说道。

    “‘白痴’这个词汇是指社会组织里的一个蒙昧无知的平民。根本不是指低能儿。”

    “然而,他却是低能儿中所意味的那种白痴。”

    沈茂懒洋洋地说道。

    “我舅舅在十年之前把他从聊过带到这里。他是这个家族中最后一个留在那边的了。沈家中大多数人归化大宋已有六代之久。阿呆始终不懂大宋语言。我妈说他连契丹文也几乎目不识丁。”

    “好吧,我总得跟他谈谈呀。”

    展飞燕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