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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生无物比多情

    其实小庄在赌,他哪里知道梁父和桂月是有意撮合令月和自己,他是一介流民,令月是二小姐,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何止是门第,他从来不敢把自己和令月想在一处,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哪怕是一眼就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还敢奢望别的什么。可是,他又不甘心,因为如果不赌,他可能连远远的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爱会让人痴,让人狂,让人卑微到泥土里。贪欲是无垠的苦海,任他是胸襟似海,聪颖如兰的少年,亦会做出乱插蓬蒿箭满腰,不怕猛虎欺黄犊的鲁莽之举。

    赌赢了,令月母亲大病得愈,阖家欢乐,治病救人,谓之大善。倘若赌输了,小庄不敢想,只怕令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吧。所以,拼尽全力,背水一战,必须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梁母的舌苔脉象可见舌青紫,脉弦涩。典型的气滞血瘀,多由情志不舒,或外邪侵袭引起肝气久郁不解所致。应以心理疏导为主,配合疏肝理气解郁药物,用柴胡、郁金、青皮、香附、川芎、绿萼梅、八月札对用药进行补益。

    桂月将小庄调整后的药方送到镇上的药局审方,早年,小庄曾和父亲为一名中风的老者医治,其病颇重,施头针于人中、上星、印堂、百会、四神聪、风池、完骨、天柱;施体针于极泉、尺泽、曲池、手三里、合谷、八邪、委中、三阴交、太冲、阳陵泉、足三里、足临泣、八风、廉泉、金津、玉液、翳风,加之内服药物,竟痊愈。

    梁母病程虽长但不重,不宜施针治疗。小庄凭记忆绘制了穴位图,教梅姨用水牛角棒进行按摩,为了避免按错穴位,小庄每日都去梁母房中,亲自演示。令月在一旁看出了神,小庄的皮肤白皙透亮,眼尾微微上扬,睫毛根根分明纤长,眼睛深邃有神,令月还从未见过这么貌美的男子,尤其是他认真的样子,温柔、坚定而有力量。

    梅姨也慨叹这小公子模样俊俏,脾气又甚好,关键还医术高明。她哪里知道几天前面前的这位庄大夫还在晒莨场顶着烈日弓着背晒莨呢!

    梁母这几日已稍见好转,按小庄的意思,桂月日日同母亲念叨傲然表弟游学的事,古人已去十数载,想着自己弟弟的血脉尚在人间,或可解心中抑郁,小庄还专门整理了一些药膳和足浴方子交予桂月,桂月心怀感激。

    小庄已经数夜无眠,怀缅晒莨场的挥汗如雨,一沾寝塌便倦意袭来,周围早已鼾声如雷。那段记忆恍如隔世,如今,自己就被安置在梁府的客房,虽不是内宅,但雕梁画栋,锦衣玉食,有如幻境,小庄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只怕是黄粱一梦。

    自从梁母缠绵病榻,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梁母有时自觉憔悴不愿见人,对梁父也是忽冷忽热,梁母年轻时善于香云纱稠坯的甄选,极爱打扮,最爱的便是花罗香云纱。

    桂月让梁父带着厂里新制的花罗香云纱衣裙去看望梁母。梁母已经可以由梅姨搀扶下地缓慢行走,甚是欢欣,正议论着过些时日去外面赏花。

    梁父鬓角斑白,家族的生意已经将他折磨得瘦弱不堪,但见到梁母,他依然挺了挺腰杆儿,使自己尽可能看起来精神矍铄,他只想一直做她心中永远青春活力的“阿梁”。

    遥想当年,梁母穿着红云纱花罗倒大袖长衫,正是粉貌肤如雪,江亭望山人。一人成一景,云罗焕星辰。

    梁母最爱的花罗式样是牡丹,可谓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既华美脱俗,又端庄文雅。

    任凭尘世间万种红争奇斗艳,唯有红云纱的红,炽热而不耀眼,出挑而不妖冶,那是有年代感的颜色,像一位隽永的敦煌飞天美人,风华绝代,超凡脱俗,让人挪不开眼睛。

    梁母轻柔地摩挲着梁父带来的新衣,正是她喜爱的红云纱花罗老料子,那牡丹花栩栩如生,梁母心情一下子舒展了许多,沉溺过去的伤感已然无益,看着操劳的阿梁,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桂月还给自己生了两个小外孙儿,小庄大夫的悉心调理,梁母的身子强健了许多,好心情像明媚的春光,日子一下子被照得发亮。

    傍晚,梁父准备了丰盛的答谢宴,感谢小庄为夫人悉心诊治,桂月则想借着这个机会撮合父亲收小庄为义子,这样梁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香云纱染整技艺传授给小庄和令月,一来可以让梁父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梁母,二来两个孩子可以一起配养感情。

    程堂发来电报,桂月得知战事吃紧,只怕如此平静的日子如镜中月、水中花,不如趁着岁月静好,圆令月妹妹一个美好的梦。

    “小庄,老夫敬你一杯。”梁父比往日更加亲切,在小庄面前,他不再是梁父的老爷,更像是家中的长者。“老爷,感谢您的收留照拂,在下感恩不尽。”小庄温和又谦卑,举杯一饮而尽。

    桂月提议:“爹爹,小庄对家母有恩,小庄流离失所,无依无靠,来到我们梁家就是与我们有缘,不如收小庄做我义弟如何?”

    “大小姐,小庄愿终身为奴,为梁府尽心竭力,至死不渝。”小庄只当桂月是说笑,急着表明忠心。小庄虽然赌赢了,但自己何德何能,能吃上这顿答谢宴,已经是幸运之神的垂青了。

    “莫不是打算做笑之师傅的义子?老爷的手艺难道不如你师傅吗?”桂月使了个激将法,借着酒劲儿撒了个泼。

    梁父顺势说到:“你难道不想学这染整技艺?”

    “老爷,您在我心中就是父亲,我这条命是您捡来的。”小庄跪在地上,向着梁父磕了三个响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梁父拍拍他的肩膀,搀扶着小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