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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打扰了,夫人

    “是的,我和他谈了一些事情,包括关于现在的局势,他是个很热情的人。”

    杜籁卡垂下眼帘,让自己的话尽可能的委婉,“我们说了一些...关于可尼烟禁绝的事情,他呈现出反感的态度。”

    探员一如既往的记录着,没有抬头:“你是说那位管家对最近的法令心怀不满,对么?”

    杜籁卡向后靠了靠:“可以这么说,探员先生,他的语气偏激,而且他还说过应该让这种人自生自灭的话。”

    “哼,许多人都不会在乎穷苦人,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探员面色不虞,冷冷道。

    他仔细想了想,看着窗外逐渐灰暗的天气,然后长长的吸了口气,显出犹豫不决的神色,然后缓缓将抽屉里的一个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杜籁卡在康德丁房间内伪造的情书,这份有些牵强的证据现在摆在了他面前。

    探员淡声道:“这是在管家的房间里发现的,尽管他不断的声称那不是他的东西。”

    “可是我们在上面找到了凌乱的指纹,其中确实没有他的,但这也不能排除不是他提前做了什么准备。”

    “......他似乎对那个叫阿卡林娜的女仆很感兴趣,而且之前那个女仆又和克鲁格恩先生有私会是么?”他紧接着拿出了另外的证据,整齐的摆在了桌子上,让杜籁卡皱起眉头。

    “大概是这样吧...毕竟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杜籁卡轻敲着桌子,不动声色的应付道。

    探员点头示意:“好吧,我了解这些了,那么接下来,我听地下室的屠夫和一些人声称你到了那边。”

    “从他们的话中我得知,维尔纳先生似乎对他们的管理十分的冷淡粗暴,而且他们本人也关于糟糕的工作环境颇有怨言。”

    杜籁卡微微思索,颔首承认:“没错,他们跟我说过了工作环境的艰辛,以及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这种情况希望是常态,他们希望改变。”

    探员挑了挑眉:“嗯,这个信息很重要,因为杀死克鲁格恩的凶器是那把切肉刀,而且那样粗暴地殴打,也很有可能是体力充沛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好吧,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在宴会开始后,你的行动路线是什么样的?”探员握住双手,如此问道。

    这是侦探对方心理的一个常备方法,杜籁卡的话会和监控相比对,如果他对自己行动的复述出了一丝半点的纰漏,那么就证明他对自己打算做的事情都不清楚。

    那么犯罪的嫌疑就会成倍的增加。

    探员吸了吸气,不放过杜籁卡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过后者显得相当的平静,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完整的复述出了他的路线,从大厅到总理府的二楼,再到康德丁给他安排的房间,地窖、最后随着所有人一起来到大厅进行宴会。

    没有任何的疏漏和破绽,而且语气不疾不徐,次态神经感知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这让探员颇为气馁。

    最关键的是他的证词和监控提供的信息相同,在维尔纳遇害的那个时间段没有看到有人上楼,而杜籁卡则称当时肚子不舒服去了洗手间,经查证杜籁卡确实进去过。

    他和整个府邸内的一些人交谈来摸索信息,此外认识一些政客,作为逃兵混到这里进行盗窃,又在遇到大事时果断的交代了一切。

    很明显,经过一番问询,面前这个人的嫌疑不算大,可能做了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是跟谋杀案的关系并不紧密。

    探员暗自在心里下了判断,随后将注意力继续放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好吧,杜籁卡先生,你需要被拘留十五天,作为你偷窃的代价,但是我认定你暂时和这场谋杀无关,你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了,如果后续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核实信息。”

    “我想,那个遭受欺凌的女仆身上有嫌疑,而那个管家也有可能因为一些难以言说的小秘密杀了男爵,维尔纳先生的死也可能是屠夫干的,我会再仔细的调查这几个人。”

    “总之,你现在可以接受你的命运了,先生。”

    探员如此冷冷的开口,将杜籁卡请出了这个小房间,这场漫长的问询和审判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这个秘密将永远埋葬在这里,杜籁卡起身,默不作声的在两个警员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很感谢您,探员先生。”杜籁卡意味深长的说道。

    ......

    15天后。

    康提诺斯公墓。

    临近黄昏的下午让人昏昏欲睡,这天是阴暗的细雨,天上的乌云灰蒙蒙的,笼罩着这座城市的喧嚣,周围正在有条不紊的重建设施,相信很快就能复原圣安卡的生机。

    守墓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一直不言不语站在那里数个小时的杜籁卡,他仿佛像是一个古旧的石碑,一动不动。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一个墓碑,上面攀附着湿润的青苔,年头似乎已经很久了,但其实下方什么都没有。

    在刚刚进入圣安卡外城区的时候,杜籁卡就已经去悄悄树立起了这样的一个墓碑,为了纪念那个他已经魂牵梦萦的女人。

    “克蕾儿,那个杂种死了。”

    手掌缓缓拂过青松,好像连带着唤醒了过去的种种事迹。

    那把军刀仍在杜籁卡的手中,静静的守护在这里。

    ——在北线冰雪中的厮杀,在围城泥潭中的挣扎,以及眼前到目前为止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上千条人命,乃至维尔纳那张老脸都在面前有出现。

    有不少无辜的人在他的手中死去,其实也有不少是死有余辜,但总体而言,无辜的人占大多数。

    不管是为了活下去杀的人,还是为了复仇杀的人,这些人的面孔其实永远都不会从脑海里消失,比最诚挚的朋友在脑海中存在的时间都要长的多。

    刺杀案的结果最终宣判了。

    最终获罪的人是屠夫,他被指认为凶手,杀人动机是对工作环境不满。

    而阿卡林娜和康德丁则被指控谋杀了克鲁格恩男爵,杜籁卡伪造的凶器和那两封信要了他们的命,矢口否认没有丝毫作用,他们也没能提供出相应的有力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无法证明自己无罪。

    那便是有罪,或者说另一种默认。

    有些可笑的判决方式,不过对杜籁卡而言很有利。

    他想,其实探员或许此时也并不打算抓住真正的凶手了,他只是在照例解决问题而已,解决一个让所有人都感觉不舒服的问题。

    毕竟一个棘手的案子在现在的情况很难办,与其继续拖下去,不如随便找出一个能平息众怒的替死鬼。公开处刑,

    被指控谋杀罪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会被处以死刑,而且在市场上进行公开处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种从过去继承下来的野蛮习俗也并没有改变。

    刽子手站在高高的楼台上,那绞刑架上的闸刀熠熠发光,尽管天空灰暗,雨水如泪洒在地上也没能改过人们的咆哮。

    “杀了他!可耻的凶手!”

    “他是整个共和国的叛徒!”

    屠夫被捆绑的死死的,像是生涩待宰的猪肉一般推了上来,整个人面如死灰,杜籁卡眯了眯眼,发现他的嘴角隐有血迹。

    ——宪兵们为了防止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看起来提前割掉了他的舌头。

    屠夫的儿子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而他的妻子在默默垂泪,屠夫一家的亲戚似乎在唾弃着什么,他们骂骂咧咧,声称这个人和他们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屠夫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其中蓄满了泪水,似乎在无声的哭诉起冤屈,但是目之所触却是他妻子失望的悲伤目光。

    屠夫张大了嘴,在所有人的怔愕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无意义的从失去舌头的嘴巴里扯出声调罢了。

    “啊啊——啊啊啊啊!!”

    咔嚓!

    闸刀落下,刽子手的嬉笑传了过来,然后是民众们的沉默,大雨越来越大,淹没了地上大片大片的血光,将其化成一座红色的汪洋血山,让人触目惊心。

    他本来能拥有更好的未来,但是现在终结在这里,杜籁卡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这一幕,心深深地沉入无底暗渊。

    紧接着是阿卡林娜和康德丁,他们两人被挂上了写着荡妇,可耻、还有败类字眼的牌子,同样作为谋杀罪被公开处刑。

    “哈哈哈!你们这群白痴,被真正的杀手糊弄的团团转,却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个真正的凶手,或许现在就在下面,看着你们笑呢!”

    在临死前,康德丁奋力扯起嗓子,恶狠狠的大叫起来,面色扭曲而疯癫,不过他的声音俨然变成了没人在意的疯老头。

    “世上先有法希联邦,后有圣安卡这座城,你们都会为你们的短视而付出代价!!”

    “看着吧,你们以为迎来的是和平?啊哈哈哈!这只不过是三十年的停战条约罢了,我等着下一场战火,彻底把你们所有人,全都撕成碎片!”

    时间已到,愤怒的行刑官大声呵斥,两人的脖子被缠上绞绳,高高吊死在了空中。

    处刑结束,人群很快散去,天色也逐渐阴暗。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杜籁卡才缓缓地走上了处刑台,看着无人收尸的康德丁笑了笑。

    “新的战争?”

    他瞳孔幽深,语气冰冷。

    “......你说错了,战争永不结束。”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永远不会结束。

    历史毫无作用,而虚假的悼念,只不过是对目前形势的妥协。

    冰冷的战斗早已刻入了每个人的基因之中。

    它会伴随着人类,一起走下去,直到所有人的灭亡。

    毫无机会的人迟早会重新拿起武器,然后再度释放自己原始时代的野性。

    杀人,然后吃肉,反复不休,在支配和被支配者之间反复上演转换的闹剧,重新分配有限的资源,然后弱者再度被强者剥削。

    只不过武器变得更加高端,更加高效,更加轻松地摧毁几千年累积下来的所有文明成果,然后从头再来。

    “再见,祝你们在地狱过的愉快,那里比人间要好得多。”

    杜籁卡轻笑一声,他缓缓转身,身影完美的融入在暗夜中,漫步在雨水之中,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从此,再也没有人听说过,曾有一个法希上尉来到过这里。

    ......

    前法希海外领土,海滨城市斯莫拉格森。

    走在礁石嶙峋的海边,思绪仿佛也被晴朗的海风吹平,心间荡漾着说不清的惬意,手中的照片上,女孩的笑容是那么的明晰开朗。

    这里的人们明显已经远离了战火带来的摧残,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当中。

    “嗨,先生你需要冰茶吗?我们这里的砂冰可是一大特色哦~”

    俊俏的女郎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大杯蓝色冰沙:“来了斯莫拉格森,怎么能不尝一尝呢?”

    杜籁卡温和的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不必了。”

    他抽身走开,没注意到身后的女郎鼓起双腮,翻了个没趣的白眼。

    按照戈德温家的地址,杜籁卡很快的找到了他女儿的家,克洛克达街,罗森公寓。

    “妈的,之前每天和我扯淡自己死不了...还不是搞成这个样子,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人?”杜籁卡苦笑,心底被苦涩所浸泡。

    他挠了挠头,纠结着自己怎么才能把戈德温遇难的这个消息准确的传达给他的家人,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才叩响了大门。

    “你好...请问?”

    过了很久,打开大门的是一个脸色稍显憔悴的妇人,他看到杜籁卡时眼神微微动了动,不过很快沉沦成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和活力。

    看起来是戈德温的女儿,她此时已经成家了,不过没有看见她的丈夫。

    杜籁卡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妈妈?”

    “是爷爷回来了吗?”

    从门缝里钻出来了一个灰头发的小姑娘,他好奇的看了看杜籁卡。

    “你是我爸爸吗?”

    “妈妈,这是爸爸回来了吗?”女孩指着杜籁卡,期待的问道。

    杜籁卡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手中的照片滑落在地。

    看到照片上的戈德温,妇人眼神颤抖,捂住了嘴抽噎着。

    在斯莫拉格森黎明的日光下,一个老兵,一个妇人,还有一个女孩沉默了很久很久。

    “打扰了,夫人,我...”

    “我...”

    ......

    ......

    无数士兵都没有回家。

    他们成为了历史数字的一部分,被永远的尘封在了虚无缥缈的青烟中,永远不会为人所知,连一条荣誉的绶带都不会得到。

    战争从来残酷,但人类永不改变。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