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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璃

    不是太过于肥美的鸭子飞走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亲手养育至最为肥美的那一只尚在身旁。

    蓬门身上的罪孽已是死去,而嘟嘟则是将目光放在了一旁夏璃的身上,对于他而言,夏璃才是最美味的,毕竟是他...亲手培养至如今这般模样的。

    “为什么?”夏璃狼狈起身,亦于惊惧之中不解而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嘟嘟稚声,自言自语,似是不解这简短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却因往日在霖安身边听到过太多次而多少能够理解,而多少能够理解的嘟嘟则是再度开口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啊...想一想...让我们来想一想...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在没做的时候便会有人问,你为什么想这么做?一个人正在做一件事,在做的过程中也会有人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人做成了一件事,还是会有人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更可笑的是...一个人不想去做,不曾去做,甚至根本就无心去做,竟然还有人会问...你为什么不去做?”

    “妈的...”嘟嘟说了许多,似是厌倦了长篇大论,也似因长篇大论而恼怒,故而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不似他,我做事不需要那般多的原由,也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与感受,我只在意我自己,一件事就在那里,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哪里来的...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夏璃心中惊惧更甚,因为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嘟嘟似乎并不是霖安心中的罪孽,而是...更高层次的东西,而嘟嘟接下来的一番言论,也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老鼠的世界里,是没有猫这一概念的,牛羊的认知当中,也不会有虎狼之说。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危险与否,而你...只需要知道,我很危险就是....而对我而言,你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保持着敬畏之心,任我宰割便好。”

    仅在嘟嘟话音落下,夏璃即是抬手,于刹那间掷出尖锐锉刀,使其化作寒芒一道,正对嘟嘟迎面而去。

    噗!嘟嘟不曾躲闪,亦是提不起丝毫躲闪的兴趣,哪怕对夏璃的灵力特性知根知底,也是未曾将其放在眼中。而夏璃得见锉刀刺中嘟嘟肩膀,面上不禁瞬生喜色,且经刹那即是向后退去,似是打算与其拉开一段距离,但...

    也仅是退后一瞬,嘟嘟即似闪烁,凭空消失于夏璃眼前,亦是莫名出现在夏璃的身后。

    啪!

    夏璃,撞在了嘟嘟的身上。

    嘟嘟,抬手搭于夏璃肩膀之上,从而稳住了对方那略微失衡的身形。

    夏璃翘首,却也不曾看向嘟嘟,而是看向了对方那渐起,亦是高扬过顶的手掌,于此刻似是不解...为何要将手掌抬起。

    噗!虽是不解,但在手掌落下一瞬,夏璃方才知晓...对方之所以会将自己扶稳,并非是出于好心,而是打算...将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儿扶正,如此...方才便于处理。

    手掌落下,似若锋刀,瞬间斩断了夏璃的臂膀,且待手臂离体一瞬,亦见嘟嘟手掌似化解牛之刀,在其四肢根处轻抚而过。

    似若清风抚体,不曾感受到丝毫疼痛,也未曾感受到丝毫不适,但在嘟嘟落下那似若解牛之刀的手臂后,却是再度抬起了那轻抚于肩的手掌,且似吊靠牛羊的钩锁,死死的卡在了夏璃的脖颈之上。

    噗!随着一声轻响,夏璃便似真的悬挂于嘟嘟的手中,见其四肢离体落地,亦见漆黑鲜血喷洒四溅,但...夏璃却也不曾挣扎,哪怕知道大势已去,却也不曾畏惧什么,因为在她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找到新的宿主,从而重获新生。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夏璃嘶声而问,亦是不解而问,因为在她看来,无论嘟嘟对自己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杀了她,嘟嘟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意义...并不是所有事都有意义。”不知为何,嘟嘟竟是说出了这似曾相识的话,不过他似乎并不认同,故而再度开口道:“但...我却永远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一切行动、一切举措、一切过程、一切方向、一切言辞、一切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必然的结果。而所谓的必然,即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也一定会是必然的。”

    不知夏璃是否听懂嘟嘟所说,不过却也没有询问的机会,仅见嘟嘟微微抬手,即唤青鸾于远处瞬至手中。

    单手提着夏璃,单手刺出青鸾,致使长枪瞬穿夏璃残躯,而夏璃的残躯也是挂在了长枪之上。

    夏璃身上的罪孽未死,却也相距死亡这一概念不再遥远,不过嘟嘟却是有些迷茫,迷茫于...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其实你根本就无需迷茫,因为只要有我们在你身旁,你便永远不会偏离那原有的道路。”

    熟悉的声音,于身后传来,待嘟嘟转身回首方才发现,梓娴竟是不知于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啊...是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讲话,都能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欢愉,但我...却又不知这份欢愉从何而起。”嘟嘟迷茫相问,似是很难定义梓娴。

    “你之所以会感到欢愉,是因为...相比于用仁义道德束缚你,我更偏向于用胸怀去包容你。也许嘟嘟做了许多世人难以接受的事,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依会如此,但我却是不想与你讲述任何大道理,更不想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谴责你,甚至不会用着合理或偏激的手段去改变你。”

    “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没错,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你的身上感受到欢愉,不像我的哥哥这般,总是被心中的善良正直所束缚,从而让我满腔厌恶。”嘟嘟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亦是轻抚着霖安的脸颊。

    “可他还是你的哥哥,也始终是你的哥哥,不是么?”梓娴上前,虽依是邪魅之形,却也温柔抬起手掌,伸向了嘟嘟。

    “我讨厌他,讨厌他的一切,但是...他却给了我任何人都不曾给过我的温暖...我是贪婪的,也是自私的,我想贪婪的占有这份温暖,也想让这份温暖随我长存,所以在讨厌的背后,恰恰是无尽的爱意。”嘟嘟将挂有夏璃的青鸾插在了一旁,随后亦是抬起手掌,且使指尖触于梓娴的指尖之上。

    两只手掌触在一起,两只手臂似若搭起的桥梁,对接在一处。

    漆黑且粘稠的物质顺着霖安体表渗出,且似流水渐渐聚于霖安肩膀,最终化作了漆黑如猬的圆球模样,而这如猬的圆球亦似滚过桥梁一般,于霖安肩膀滚到了梓娴的掌心,亦是在梓娴温柔的怀抱中,离开了朱家,离开了战场。

    梓娴对嘟嘟的温柔,是真的。

    因为梓娴很清楚,若是自己不曾来到霖安身边,那么对霖安好的,也只有嘟嘟了。

    战场局势已定,残局当由霖安来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同时这个结局也不会过于偏离命运的轨迹。

    随着嘟嘟离去,霖安即是悠悠转醒,且托嘟嘟之福,不仅让加身的罪孽尽数消失,更是让周身伤势得以恢复,甚至体内的灵力也是恢复至充盈的状态。但让霖安不解的是,夏璃竟是将死,且是不知被何人“挂”在了青鸾之上,且在见到深陷数十丈的广场之后,更是茫然的想着...自己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题没有答案,霖安仅是下意识的猜测...一切皆是梓娴的手笔。

    虽知其强,却也不敢想象,竟是强至如此模样,不过想到罪孽那不合常理的手段,似乎也就释然。

    丝丝缕缕的黑烟,于夏璃周身飘散而出,且似缠绕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同时更有罪孽的低语,瞬起于耳畔。

    “这个世界是没有善恶之分的,有的仅是强弱之别。”

    “人们总是喜欢将强者当做善良的,也会下意识的将弱者当做十恶不赦的邪恶之人,而在人们的眼中,贫富,即是衡量一个人强弱的标尺。”

    “人们喜欢追捧富有之人的一掷千金,却是嘲笑穷苦百姓的长路拾遗,人们不会去过人富人掷出的千金从何而来,也不会过问穷人所拾之遗是否属于他自己。”

    “所以...想要受人追捧,受人重视,受人爱护,受人关怀...便要学会...而不是...”

    是三观不正的话语,故而在霖安耳边断断续续,那不是应该散播的理念,也不是应该拿出来谋取利益的东西,故而霖安下意识的将其...过滤。

    随着罪孽的低语声响起,战斗至此便是结束,最起码在近源世界之中的战斗已是结束。而在战斗结束之后,霖安也是散去了近源世界,致使八方景象如若画卷收起,亦使遍地狼藉、破碎不堪的朱家仙境,恢复成了之前...万千宫阙如林而立的庄严、堂皇且是满载威仪的模样。

    十位衙役分散于广场、桥头之上,朱家修士也是遍布于无数殿宇之间,且皆是呈现着一脸茫然的模样,尚有些许悔恨浮现于面,似是悔恨着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蓬门如旧,正气凛然的傲立于广场中央的道路之上。

    夏璃如旧,如若小家碧玉般端庄立于霖安身前,而本是插在身上的青鸾,也是掉在了一旁。

    “你...是谁?又为何至此?你...要与我为敌?”夏璃看着身前的霖安迷茫而问。

    问题很是尴尬,因为于客观角度来说,霖安本就没有与夏璃为敌的必要,毕竟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而尴尬的问题也是让霖安小脸一红,且是腼腆而言:“我叫霖安,至此仅是为了阻止你,从而保全城中百姓。”

    “阻止我?保全百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而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夏璃依是迷茫而问,似是无法理解眼前陌生少年所说之言,而这...也是实际上霖安与夏璃的第一次见面。

    依旧是尴尬的问题,因为于客观角度来说,碧霄城百姓无论是生也好、死也好,是苦也好、是甜也好,与霖安这个穷苦少年都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城里的百姓好了,霖安不会得到任何直观或间接的利益,城里的百姓过的不好,霖安也不会损失、失去任何东西。

    “没有关系,我...好像是在多管闲事,可闲事若是不管,我...便会寝食难安。也许旁人在此未必能够理解,若是你...一定能够理解,毕竟你有没有双腿,与夏寒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霖安泪目,却也依旧直视夏璃,虽有揭人伤疤的嫌疑,但也是委婉的诉说...如果世上没有多管闲事之人,如果人人皆是冷漠,那么遇到困难之人又当如何呢?

    不曾表达的太过于直白,毕竟无论是蠢笨的霖安,还是爱管闲事的霖安,都不曾将自己想的太过高尚,也不想将自己说的太过高尚,毕竟若是想的多了、说的多了,自然便会成为那副高尚的模样。那不是霖安想要看到的,那样的人也不是霖安想要成为的人,不过此刻...却也委婉的道出了愿意伸出援手之意。

    “呵呵...这世道可真不公平,在我与哥哥经历苦难之时,没人对我等伸出援手,等我们死在苦难之中后,那帮人渡过难关、战胜苦难的人,便是出现了。”夏璃不曾因霖安揭伤而动怒,仅是用着自嘲的话语,对霖安做出了莫大的讽刺。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我能来的早一些,如果我能与你们早些相遇,事态未必会发展至如今这幅模样。”

    “呵呵,你可真是可笑。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并未搞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不过我却不怪你,因为这是你我初次相遇。不过我还是请你想上一想,就算你能与我们早些相遇又能如何呢?我的哥哥便无需早出晚归的做工?我的哥哥便不会沦为世家与庙堂博弈的棋子?还是说你能说服这可笑的朱家,不再对城里百姓做出欺凌之举,或者说...你能让我生出双腿?还是说...你能让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在嘲笑我们兄妹?”

    霖安沉默,似在遐想,遐想...夏寒与夏璃的过往中若是多了他,他又能为这对兄妹做些什么?虽是遐想万般,但纵经万般遐想,霖安也想不出任何帮助这对兄妹的方法。

    “没有意义的...此间诸事,皆由人起,却又不由人定。也许让事态发展至今的,并非是你我,而是这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以及我那可笑至极的人生。”

    “如果...”霖安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话未辞口,即是被夏璃打断。

    “没有如果!你要知道,你见到的我,不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我,而是十八载岁月累积沉淀至今的我。是十八载岁月的经历,是十八载岁月的历程,是十八载岁月的洗礼,是十八载岁月的成长,且经每一分、每一秒的沉淀,方才塑造出了此时此刻的我,你要知道...坏就是坏,好坏不由过往经历而定,仅由所作所为而论!有些人,有些事,没得洗的...”

    “也许我是肮脏的,也是不堪入目的,更是卑贱龌龊的,甚至是人们口中万般憎恨的邪魔外道,也是那十恶不赦的狡诈恶徒。但那些似乎都并不重要,也许正义如你也该想一想,让一个目不识丁且是不具一技之长,甚至是在兄长死后无依无靠的女子,如何呢?呵呵...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美好理想,也有太多太多的美好话语,但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是美好的,注定不会降临在城市边缘的寒巷之中,也不会被住在那里的人们所拥有。”

    “寒窑无理想,穷苦无远方,其实有没有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什么人没有腿,而那没有腿的人,又身处于何方。”

    夏璃说了很多,而霖安也是耐心的听着,远处的衙役们也是聚集而来,且与朱家修士站在了一起,聚集在高台之下的广场之上,无一不在翘首,对着夏璃瞧着、看着,也似霖安这般,于沉默中听着。

    “隔壁的藕丝...织成了布。”霖安低着头,小小声的说着。

    “什么?”夏璃微微侧首,万般不解的问着。

    “就在你...就在咱们家的隔壁,有着一位姑娘...”霖安红着脸傻笑,且将隔壁春水的事迹讲给了夏璃听,且说讲述过后更是开口道:“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未在意过。也许你不是春水,也注定做不到春水那般,毕竟如你所说那般,十八载岁月的沉淀,注定不会让你成为另一个春水,不过...无论是美好还是理想,都不会主动找上人们,因为它们...素来是被主动的人们所找到。”

    “噗...呵呵...哈哈...”夏璃听闻不曾辩驳些什么,仅是掩口、捧腹而笑,却也非是不信霖安所说,也非是嘲笑霖安的天真,而是嘲笑起了自己,嘲笑起了自己的命运,且在一番嘲笑过后更是开口道:“也许你是对的,而我...大抵是疯了。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自己于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我却是想起了那一天...哥哥掉了一文钱。铜板落地滚动,且是滚过了半条熙攘的街路,我趴在哥哥的背上瞧着长街,而哥哥则是弯腰垂首的追赶了半条街路。”

    “半条街路么...”霖安微笑,笑的不是那般美好,笑的更是略显苦涩。也许对于常人而言,半条街路...不过是四个字而已,于口中道出,也不过是寥寥音节。但只有真正走过这“半条街路”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路有多么的长、多么的累、多么的苦,更何况还要在熙攘之中...弯腰垂首。

    “贫寒如你,自然也就会知道,于熙攘之中弯腰垂首会面对些什么。是嘲笑,是讥讽,是鄙夷,是肆无忌惮的蔑视,而在种种恶意之下,弯腰垂首的那一个,自然也就成为了最为荒唐,最为可笑的那一个。但仔细想想,哥哥也只不过是想要...将掉在地上的、本是属于自己的那一文钱铜板捡起来而已。钱,并不好笑,捡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并不可笑,追赶半条街路也并不值得人们去笑,但他们却依旧在笑,你觉得...他们在笑些什么呢?”夏璃轻蔑而言,言辞之中更是充满了讽刺之感,似是在用轻蔑的态度,讽刺着整个世界。

    “钱...只有一文,为了一文钱弯腰垂首追赶半街的模样,才是他们的笑料。”霖安垂首,纵是不愿承认,却也想不出丝毫反驳的话语。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但我却发现大家都在笑,而且不仅是笑,更是笑的开心,笑的灿烂,也许我正是不想再被人嘲笑,才会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不过还请你告诉我,我...真的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么?还是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将我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夏璃反问,态度依是轻蔑,似乎并不在意霖安的回答,似乎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霖安依旧在笑,但是他笑的却并不开心,也并不灿烂,不知为何会笑,也许...仅是用这份虚假的微笑,掩饰着心中的酸痛,毕竟...长街,他也是走过的,一文钱掉在地上,他...也是追赶过的。而且稚年的霖安无论如何去想,也想不明白...生活本就苦涩,却也不知这份苦涩,怎就成为了他人眼中的笑料。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而且到了今日,我也无法理解人们的这种行为。”

    “其实我也不懂,不过不懂也没有关系。往日的我不曾找到问题的答案,不过却是发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而这所谓的方法,便是成为他们无法嘲笑的人。例如说,这碧霄城里的百姓,也许会去嘲笑那些扛着麻袋养家糊口的,却绝不会来嘲笑这身居隐仙湖内的。就像人们时常会嘲笑蚂蚁的弱小,却是绝对不会嘲笑巨龙的强大,也许你该去往庙堂中听上一听,有的仅仅是拼了命的、发了疯的、甚至是足以称之为扭曲的赞美与夸耀,哪里还会有丝毫嘲笑的声响?”夏璃笑言,于微笑中诉说着根本就无法做出任何辩驳的事实。

    “辛苦了...”霖安垂首,且是沉默许久,经许久之后方才说出了这看似简单却又满载辛酸与无可奈何的词汇。而且听上去也是蠢笨的紧,毕竟夏璃是他的敌人,而他反倒关心起敌人来了,而无比蠢笨的霖安更是天真的想着...夏璃,真的是他的敌人么?

    “为何这么说?”夏璃不解反问。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似乎不是你在此间散播了苦难,而是此间苦难...造就了你。”霖安依是垂首,言辞也依是轻柔,听不出丝毫高高在上的意味,也没有丝毫指责怪罪的意思。

    “也许你是对的,但站在我的角度来说,我却更偏向于...是我改变了环境。因为只要这样说,我便是强大的,而不是被环境塑造出的卑劣产物。”夏璃环顾四周,看着本是富丽堂皇、威严庄重却是化作废墟万千、坑堑无数的殿宇,且在环顾过后便将目光再一次放在了霖安的身上。不似恶毒之人,不似卑劣之辈,不似邪魔外道,仅似花桃之年的少女、姑娘般,俏皮开口道:“告诉你个秘密好了,其实我也曾拥有过理想。”

    “那是...怎样的理想?”霖安终是翘首,用着水色弥漫的双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夏璃。

    “这份理想叫做...给予他人而不求回报的无上荣光。”夏璃微笑,笑若春风,笑若花桃,美艳动人,姿仪无双。

    本是悲伤的双眼,因夏璃一言即是化作了不可置信的模样。不是觉得夏璃在说笑,也不是认为夏璃之言没有道理,而是忽然想到之前,那驶向城内八方的马车中,所装的钱银真的加持了夏璃的灵力特性么?

    是利用灵力特性掌控城内所有的百姓?

    是将马车中的钱银洒落在街,从而让所有百姓都体会弯腰垂首,于街上捡钱的感受?

    还是说...让所有人都不必再为那一文钱而追赶半条长街?

    霖安震惊,且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夏璃也是让面上的俏皮神色化作了凛冬风雪,且似不具灵魂的行尸走肉般,于霖安身侧走过,顺着破败不堪的阶梯而下,对着不远处的蓬门缓步走去。

    虽是擦肩而过,却是有声回响,那是抛弃了一切情感之后的声音,也是放弃了一切期待与盼望的声响。

    “我大抵是死了,但我却是不知我死在了何时。”

    “也许是...爹娘因我残疾,将我丢弃于山林之时。”

    “也许是...兄长不愿放弃,进山将我于狼口救下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爹娘因我闹翻,并带着我离开家门之时。”

    “也许是...兄长背着我在山林之中忍受腹中饥饿、承受落雨寒凉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我行过万里山河,唯见苦涩而不见山河美景之时。”

    “也许是...兄长与我踏过城市无数,唯承低谷冷漠而不受山岗暖阳之时。”

    “也许是...兄长背着我追过半条街路,捡起那本属于我们的一文钱之时。”

    “也许是...兄长在面对无数嘲笑,却始终坚信,我能拥抱蔚蓝之时。”

    “啊...我想起来了,虽然生于低谷,行于艰辛,且是承过寒凉万千,但我终是依靠兄长那薄弱的背脊活了下来。不过我还是死了,死在了...我亲口吹熄那盏灯烛的时候。”

    晴天霹雳,夏璃的每一句话,皆似万钧雷霆落于霖安心房,且在听闻最后那句...亲口吹熄灯烛之时,泪水竟是毫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

    “啊...!”

    霖安,毫无顾忌的,无比放肆的,且是丢人现眼的,甚至是不堪入目的,站在蔚蓝的苍穹之下,破败的台阶之上...大哭了起来。

    因夏璃亲手结束了夏寒的生命?

    因不曾在兄妹二人需要帮助之时出现?

    因事态发展至今却是无力改变些什么?

    因夏璃到了最后依要走向必然的结局?

    还是因为夏寒纵是付出万般关爱,却是换来了这般凄凉的结果而不值?

    似乎是的,似乎又不是的,也许霖安之所以会哭,仅仅是因为...他或多或少也能猜测到,夏璃为何会吹灭那象征着夏寒生命的蜡烛。

    正因为了解,才会觉得世事不公,也许让事态发展至今的,仅用一字便可说的清楚。

    但是...说与不说,又能如何呢?

    也许...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本是属于朱家的修士,都散了...

    庙堂来的衙役们,也是带着夏璃这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离去了...

    唯留霖安依在放声哭泣...尚有垂首沉默的蓬门,在旁相伴。

    “啊...!”

    霖安哭的没完没了,但蓬门在旁却是听的心烦,毕竟两人年岁相距悬殊,在这悬殊的差距中,诸如夏璃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本不想理会这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太多世道的少年,但在众多衙役、修士离去之时,蓬门却见同样身为散仙的君开,竟是走入了仙境之中,且是对着他们急步走来。

    “如果你不想死,接下来便不要乱说话!”

    仅是提醒了哭泣中的霖安一句,蓬门即是转过身去,对着君开笑面相迎,且是抱拳行礼,微笑相问:“不知上仙是...”

    “在下君开,隶属于海澜三十六天,坐镇于碧霄临城,寒烟城。”

    “在下与上仙同源,亦是隶属于海澜三十六天,坐镇于此城碧霄。”

    “哦?幸会幸会!鄙人此次前来是受监国大人所传唤,不曾想倒是干预了蓬大人的家事。不过鄙人也是无奈,毕竟监国大人的意思是...朱家为祸一方,虽是死有余辜,但就结果而言,却是不能让庙堂的颜面扫地。”

    君开亦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远处霖安的身上瞟,似是若有所指、有所试探。

    很是聪明,纵是扯谎,也知扯上监国,哪怕监国本身很是重视霖安这般的热血少年,且无丝毫加害之心,但到了君开口中,便成了...霖安似是薄了监国大人的脸面。而君开的用意也是颇为明显,不外乎便是假借监国的名义将霖安击杀在此,从而将...所有的功劳据为己有。

    蓬门很是清楚君开的意思,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霖安是个好人,一个成功走入监国眼中的好人。蓬门很是清楚霖安这般的少年对于监国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强国之根,壮国之本...

    霖安这般的少年,为何能够在庙堂的战争中取得主导地位?

    真的是机缘巧合?还是监国刻意安排,或者是无声默认?

    监国知不知道君开的小心思?知不知道君开想要对霖安出手?

    霖安若是死了,监国那边会是怎样的态度?是暴跳如雷?还是真的似若君开那般,因保全了脸面而心满意足?

    君开欲要将最后的功劳据为己有,一定会对霖安出手,而这一切...会不会是监国刻意安排给自己的考验?

    如果自己阻止了君开,救下了霖安,监国会是怎样的态度?

    如果自己冷眼旁观,让君开杀了霖安,监国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仅是刹那一瞬,蓬门便考虑了很多,而于刹那考虑很多的能力,看似心思玲珑,但这却仅仅是身居庙中的基本能力,如果连这基本能力都没有...庙里,坐不久的。

    蓬门无法预测霖安死后,事态会发生怎样的转变,既然无法预测,那么蓬门的选择即是...保下霖安。道理很是简单,保下霖安也许会被监国怪罪,却也不至记恨的程度,大抵是降职或卸下乌纱,可若是霖安死了,不符监国的心意,那么他的命也就没了,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君开,伤了家国根基。

    “君大人这倒是有所不知了,此子看似是江湖草莽,实则是我碧霄庙堂中的衙役,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鄙人一手策划的,为的仅是...里应外合,将朱家这颗毒瘤铲除。”蓬门也是胡扯,且无论是谁,一眼便能看穿他的谎言,但那又如何呢?是不是谎言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蓬门已是表达出了要将霖安保下的意思。

    “未必如此吧?”君开上前一步,面色瞬至阴冷,且是展露出了咄咄相逼的姿态。

    “也许真的未必如此,但我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得是!”蓬门亦是上前一步,不仅与君开针锋相对,更是于笑眯眯瞬化刚正不阿、正气凛然的模样。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霖安却依是傻兮兮的迷糊模样,不过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得聪慧了一次。

    见霖安持枪上前,走到了蓬门身旁,且是傻乎乎的说道:“我们回去吧,也许我们应该将这里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于监国,并让他做出定夺。”

    君开见霖安前来,且与蓬门站在了一处,显然是有着二打一的意思,同时也是搬出了监国,并打算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监国。

    如实...如实...如果真的如实告知,又有他君开什么功劳?毕竟事实的真相就是...自战斗开始,他便隐于桥头雾中,呈现着冷眼旁观的模样。

    “没的商量?”君开有问。

    “有的商量。”蓬门笑言,笑的不是太过好看,笑的而是...意味深长。

    见蓬门笑的意味深长,君开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故而仅在微笑过后,便是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