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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要我走?

    去餐厅的路上,黎昕第三次挂掉母亲的电话。

    心里烦躁,不想听她唠叨。

    绿灯亮了,前面的车还停在原地,一抖一抖地前行,车后窗贴着显眼的新手字眼。

    后车在不停地按喇叭催促,她也有些烦躁地跟着按下喇叭。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前车车主更加紧张,车身向前猛地抖了下,随后彻底没了动静,憋死在路口。

    她气得拍了下方向盘,不耐的将头转向一侧,却蓦地看见旁边车道,位于她斜后方的黑色轿车,两车稍微错开。微黯的光色中,她隐约看见驾驶席坐着的,好像是吴飞。

    黎昕放下车窗,想确认一下。

    吴飞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只能一脸窘迫地对她点点头,随后不自在地转头向别处张望。

    这一动,他后脑伤口便若隐若现。

    想来,那天她被带走时,吴飞的车子已经不在,应该是那时候被人打伤。

    前车在几次打火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发动车子。

    而此时,第二轮绿灯也亮了。

    无暇顾及其他,她收回目光,随着车流前行,过了红绿灯不远,便是约定好的餐厅。

    黎昕将车停好后,在停车场张望一番,想看看吴飞是否跟来。

    良久也没寻到。

    她浅浅挑眉,也不知吴飞跟了她多久,刚刚要不是因为前车的渣技术,她可能被跟一天也发现不了。

    等着也没意义,她随手将车钥匙装进口袋,阖了阖风衣襟口,抬步向餐厅走去。

    餐厅颇有几分古欧风情,格局不大,但胜在舒适静谧。

    还没到用餐时间,厅里零散地坐着几个客人,因此一有人进门,便格外引人注目。

    好在光线昏昧,侍者又知趣,虽认出她,但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引她向包房走去。

    包房在二楼,侍者将她送到门口便转身离开。

    黎昕缓缓舒了口气,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不论一会儿对方说了什么,她都要控制情绪,不要把持不住,动手上去撕烂她的嘴。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推门而入。

    姿态散漫的踏入房间,她将门轻轻阖上,清眸不带情绪地看向坐在餐桌前的人。

    沈辛蔚起身,清淡的小脸轻轻扬起,“黎昕,你来了。”

    黎昕浅浅“嗯”了声,顺手拖开面前座椅,不疾不徐地在她对面坐下。

    一天工作下来,着实有些累了,她原本想回家休息,怎知竟接到沈辛蔚的电话,说想和她谈一谈。

    正巧,黎昕也觉得有什么话当面说开了好,天天隔空喊话,不过是给人徒添笑柄。

    她散漫地坐着,嗓音有些懒洋洋,“说吧,有什么事?”

    沈辛蔚也重新坐下,舌尖舔了下唇瓣,低徊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想和你说说,李澳的事。”

    “李澳?”

    乍一听这陌生名字,黎昕眉尖蹙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淡声说,“哦,对,你那儿子。”

    她的表情淡漠,尾音有些轻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沈辛蔚淡粉的唇瓣轻抿了下,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却也着实让她难堪。

    “是,李澳确实是我的孩子。”

    她放在桌子下的手,有些用力地攥住膝盖,引起一阵阵痛麻,“他五月份出生,再有四个月就满五岁了。”

    “所以呢?”

    黎昕拿起眼前的柠檬水,浅浅啜饮了口,看着沈辛蔚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了声。

    她将杯子放回桌面,抬眸看她,“沈小姐,你做戏一向都做的这么全吗?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时间宝贵,有话不妨直说。”

    她的话很直白,沈辛蔚眸光瞬了瞬,深吸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他是我和世尧的孩子。”

    黎昕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大概你也知道我的事,我那时候怀孕了,很害怕家里知道,尤其是我的……继父。”

    沈辛蔚顿了下,低头看着桌子下交叠的双手,音色微颤。

    继父这两个字,她现在念起时,心理还是会嫌恶。

    “他是个很恐怖的人,暴躁易怒,控制欲强,和妈妈在一起后便赶走我哥,控制了沈氏,又借机对我……为了妈妈我一直忍气吞声,最后被折磨到重度抑郁,几次寻死,他却始终不肯放过我。”

    “多亏世尧将我解救,而丁目诚当时很忌惮温家的势力,所以那两年我便时常住在碧云居,表面上保持距离,实际我和世尧早已在一起,怀孕的事我不敢对别人说,怕传到他耳朵里,他那人阴险,我怕他会做出对孩子不利的事,就想出国躲一躲,生完孩子再回来,正巧遇上了你……”

    闻言,黎昕轻嗤了声,打断她的话,“听你这段说辞,我觉得温世尧像个废人,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不怪他,实在是温家那时也是诸事不顺,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事而烦恼,所以就没和他说。”

    “看不出沈小姐这么深情?我听听都觉得感动。”

    黎昕抬眸,目光对上她的,语速极快,咄咄逼人,“不过有些地方我不明白,既然决定回来,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帮我,让温世尧娶我?又为何一走五年?孩子还要他人代为抚养?”

    “我没有让他娶你。”

    沈辛蔚平静给出答案,“那天你要与我做交易时,我很挣扎,并没有做好决定。是他为了让我留下,故意拿娶你气我,你们登记当天,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只要我决定留下,他就取消婚事。我没同意。”

    她的解释很详细,与很多记忆重叠,也将黎昕多年来的不解一一化开。

    往事再次缠绕而来,像磐石积压胸口,黎昕突然觉得自己蠢傻的可笑。

    怎么会,因为他对自己好一点,说了几句**的话,就忘记这场婚姻的初衷了?

    “那现在呢?怎么又要承认了?”

    她扬扬尖巧的下巴,仍是绷紧着不肯有丝毫的退却。

    “孩子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我不想让他一辈子受这种委屈。”

    沈辛蔚浅浅叹了口气,“所以,黎昕,把世尧还给我,好吗?”

    “他自己要娶我的,为什么是我还给你?你的孩子不能受委屈,凭什么我的就可以?”

    看着对面那张素淡的小脸,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几乎全是因她而起,黎昕心理厌恶极盛,声音不由拔高,“你这么多年空等有什么意义,温先生本就是薄情之人,当年他对于你的离开,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你上午刚走,晚上他就可以和我同床共枕,说尽情话……”

    那些不被重视的日子仿佛近到触手可及,她也是不管不顾了,好像非要说出刺激人的话才能将心头的不适排解。

    随着她的话,沈辛蔚一张小脸逐渐涨得通红,眸光也有些湿润,唇瓣动了几次,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而起。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黎昕住口,回头张望。

    一身黑衣的温世尧站在门口,西装挺阔,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身后是低头靠着门框而立的吴飞。

    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清寒,门倏然而开时,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沈辛蔚眸光与他的相遇,瞬间弹开,挺了挺脊背,桌子下的手攥成拳,尖利的指甲扎进软薄的肉里,紧张之余眸中多了几分倔意,已经走到这步了,想太多无用。

    黎昕则回过头,面无表情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原来,沈小姐是约了我们夫妻俩?早知,我就等等先生了。”

    沈辛蔚摇头,微红的眼眶泛光,“我没有叫世尧过来。”

    本就委屈隐忍的模样,现在更是泫然欲泣,连嗓音都有一丝哑然。

    温世尧抬脚,缓步踏进房间内。

    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步伐有些沉重。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在黎昕身边站定,灰眸阴深,沉声问,“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

    “那温先生呢?来干什么?”

    黎昕起身,与他面对面。

    怀孕后一直穿着平底鞋,站在高大的温世尧面前,她在身高方面没有丝毫优势,却仍不甘地梗着脖子看他,“是担心沈小姐,怕我动手,才在我进店二十分钟内赶来?”

    “这个时间晚高峰,从万世出发的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到达,想必没少违反交通规则吧?”

    她的语气满是嘲讽。

    所有装模作样的小把戏,在看见他疏离的眼神时,已经全部瓦解。

    站在面前的男人,冰冷陌生,她不熟悉。

    温世尧并没有回她的话,转头看向门口,扬声吩咐,“吴飞,你送太太回家。”

    吴飞应了声,进门站在黎昕身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太太,我们走吧。”

    黎昕抬眸看向温世尧,“我走了,那你呢?”

    “我和辛蔚谈谈。”

    “那我留下有何不可?”

    “不方便。”

    削薄的唇微错,温世尧轻飘飘吐出三个字,言简意赅,将她与他们之间拉开距离。

    黎昕很庆幸,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积累了巨大的承受能力。

    心脏像是被人攥紧般抽痛,却仍能自如地微笑,“为什么?”

    温世尧蹙眉,语气染上不快,“黎昕,你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细微之处见真章。

    他很少叫她昕昕,多数时候都叫她黎昕,连名带姓的称呼。

    却称沈辛蔚是辛蔚。

    有一种高下立判的讽刺。

    黎昕轻咬了下唇,瞳眸缩了缩,“可我今天就想追根究底呢?”

    “别胡闹。”

    “我胡闹?”

    黎昕使劲眨眨眼,将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抿碎,“这件事怎么处理,我没资格参与是吗?还是看我欺负了你的心头好,想等我走了互诉衷肠?”

    温世尧眸色暗沉,转而看向她身后的吴飞,声色俱厉,“愣着干什么?送太太回去。”

    吴飞有些为难地看向黎昕,“太太,要不我们先走吧?”

    “你确定要我走?”

    黎昕不甘地又问了一遍,。

    却只得到声不痛不痒的“嗯”。

    “好,我走。”

    她点头,回头看了眼正在抹泪的沈辛蔚,心底烦躁更盛,拽起放在椅子上的包,扬头看他,小脸上闪过一抹决绝,“话说在前头,我今天走了,别指望我会回来。”

    黎昕说完,便转身,不急不缓地向外走去。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心上,钝痛从心口位置发散,沿着四肢百骸流窜到身体末端。

    连指尖都隐约痛麻起来。

    一直到门的位置,她脚下停顿半秒。

    房间静谧,没有任何期待中的挽留之声。

    忍住想回头的冲动,她缓缓吐出肺内浊气,加快步伐出了房间,回手重重磕上房门。

    门阖上之际,余光瞥见仍原地站立的男人。

    不真实的感觉,让她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从误打误撞的第一夜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的纠缠,几乎跨越了她整个青春,就这样……断了吗?

    脚步有些虚浮,她咬紧了牙关下到一楼,穿过大堂,向外走去。

    正是用餐时间,相比她来时,大厅里多了不少人,她的身影从柜台前掠过,引起不少张望。

    心里难过,她也懒得遮挡,对上前要合照签名的人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留下吴飞陷在人群中,手忙脚乱地帮她圆场。

    室外寒风凛冽,风衣下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黎昕伸手将被刮得凌乱的长发拢到耳后,脸颊湿润被风吹的有些痛。

    她径直上了车,打火起步,快速从停车场驶出,将刚脱离了包围的吴飞甩开。

    高峰时期,车流如梭。

    黎昕有些茫然地一直向前开,不知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却又觉得一个人很孤独,不知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空落。

    她伸手划了下中控的屏幕,打开车载电话,拨了个电话给蒋亦然。

    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

    “干啥呀小昕昕?”

    蒋亦然略带烟腔的大嗓门从音箱传出,驱走车内空寂。

    黎昕清清嗓子,语气如常地问,“你干嘛呢?”

    “跟我家老方在外面浪呢,你要不要一起?”

    蒋亦然似乎心情不错,黎昕顿了顿,笑道,“算了,我是想问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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