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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困兽 (38)

    张文铎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病床上,正吸着氧气,见身旁有几名医务人员正围着他转。张文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梦,仍觉得累和嗓子不舒服,索性又闭上眼,昏沉沉的睡去。再次睡醒,还是在病床上,意识逐渐恢复,听医生说:“你吸入了太多的有毒气体,目前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需要吸氧和介入治疗。如果你听懂了,就眨眨眼。”

    张文铎冲着医生眨了眨眼,意思是他听明白了。张文铎又在医院躺了几天,陈敏霞也接到通知,来到医院看望张文铎,见儿子身上多处受伤,难免心疼的落泪,哭着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没事儿就往前冲,你是辅警,不是警察,立功受奖也得排后面,你瞅瞅你,……你要是有点啥事儿,妈可怎么活?”张文铎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但身体仍虚弱,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儿,都是些小伤。”

    陈敏霞抹了把眼泪,说:“小伤?氧气机都戴上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口,插了这么多管子,你说这是是小伤?你这脑袋,你这身上,你这身上,还有几块好地方?大夫说有烧伤,还有外伤,还有淤伤,还吸入了有毒气体,……这是小伤,那啥是大伤?脑袋掉了还是胳膊腿儿折了?这才几个月,你都住几次院了?我看你不是当辅警去了,你是活腻歪了,找死去了。”

    张文铎安慰着:“真的没事儿,你看我现在,不挺好的嘛,再待几天,就能出院了。”

    陈敏霞又说:“你那个辅警,我看也别当了,太危险了,赚的还不多,让你老舅找找关系,去哪个公司,厂子里上班,不比当这个破辅警赚得多,而且还安全。”

    张文铎说:“妈,……我的事,你就甭操心了,我真的没啥事儿。”

    陈敏霞关心完儿子,又问起了实际问题:“你这算是工伤嘛?看病住院能给报销多少?住院期间工资给你怎么算?你这次受伤这么重,怎么地也能立功了吧?”

    张文铎说:“这些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陈敏霞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唠叨着,张文铎虽有些不耐烦,但也只能忍受,听着母亲的唠叨。待身体又恢复了些,便有警员找到张文铎,给张文铎做笔录,张文铎将知道的,经历的,看到的,都如实跟警员说了,还问:“黄丽澄和陆小溪怎么样了?徐蔓怎么样了?那些女孩,都怎么样了?还有薛威和那几名黑袍人,都被抓了嘛?”

    那警员说他刚接手这起案件,具体的案情也不是十分清楚,就算清楚,也不可能向张文铎透露。张文铎虽然担心,但也知道相关的政策,也就不再追问。张文铎虽然处在请假阶段,但对破获苏起先团伙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警方垫付了其全部的医疗费用。市局的黄中林副局长还专程赶到医院,看望了张文铎,说了很多“官方”的慰问,让张文铎好好养伤,治疗费用的问题不担心,并且承诺,等案情进一步明朗了,就向上级给张文铎“请功”。张文铎在长辈面前,觉得自己功劳甚大,便开始“邀功”,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给我请功,还不如给我个机会,让我成为刑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刑警,虽然我的文化程度可能达不到,没考上警察学院,但我当过兵,这您也是知道的,军事素质,自己觉得还可以。不信您可以去问您女儿黄丽澄,无论是枪械、还是擒拿格斗,甚至是侦查,我都不比刑警队的人差。我虽然没上过警察学院,但我自学了“法医学”、“侦查学”等方面的知识,只是总也没有机会用。局里高度重视的易玲的案子,我还被抽调到分局刑警队,也帮了分局刑警队不少忙,分局刑警队的韩锋也是知道的,分局刑警队也说给我请功来着,到现在也没信儿。所以我觉得与其给我请功,给我‘画饼’,不如给我点实惠,让我当刑警。您和我爸认识那么多年,我这为刑警队出生入死的,您就不能给局里申请申请,特事特办了?满足侄儿小子小小的心愿。”

    黄中林拍了拍张文铎的肩膀,说:“文铎,我跟你爸是发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听叔叔一句劝,当刑警有什么好的?风吹日晒雨淋的,十个刑警,九个胃病,八个受过各种伤,七个因为成天不着家,孩子都快忘了他爸长啥样了,听叔叔一句劝,当刑警太危险了。你们老张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有点什么事儿,让你妈怎么活?你爸在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将来不想让你当警察,或者是与之相关的工作,太危险,……所以呢,你就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我看辅警你也别干了,也有危险,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跟叔叔说,叔给你安排,叔叔向你保证既安全,还比你现在的收入翻几番。”

    张文铎又说了很多恳求的话,都被黄中林婉拒,张文铎既无奈,也灭了通过黄中林当上刑警的念头。张文铎又问起黄丽澄的情况,黄中林说黄丽澄已经出院,目前正在家休养。黄中林叮嘱张文铎好好养伤,有什么困难和需求,尽管向警方提,除了当警察,别的都可以考虑,张文铎无奈地苦笑着说:“可我就是想当刑警,……”

    黄中林说:“肯定不行。”

    黄中林又交待几句之后就走了。过了一天,陆家派人来到医院,除了看望张文铎,还说陆小溪预约了BJ的专家,要去BJ进行会诊,问张文铎要不要一起去?张文铎想了想,婉拒了陆家派来的人。又在医院躺了两天,黄丽澄来探望张文铎,见黄丽澄看上去虽略显疲惫,但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黄丽澄还买了水果,洗了苹果,递给张文铎,张文铎打量几眼黄丽澄,想到在山洞里见到的湿淋淋的,只穿着胸衣的丰满的身材,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黄丽澄打量了几眼张文铎,说:“还认识我嘛?”

    张文铎吃了口苹果,玩笑着说:“饱满多汁啊!”

    黄丽澄当然明白张文铎所说,不只是苹果,嗔怒着说:“看来没被毒气熏傻啊,——就应该让毒气毒死你,你就不废话了。”

    张文铎说:“毒死我,你不心疼嘛?”

    黄丽澄说:“我先去庙里烧香,还愿菩萨终于显灵了,终于能让你永远闭嘴了。”

    黄丽澄简单的问候了几句,张文铎也省去了自觉没必要的客套,直奔主题,问起关心的事情来。对于张文铎提出的诸多问题,黄丽澄将能说的都说了。是在废车场的白瑞雨报的警,见从山里冒出烟雾,白瑞雨又报了火警。山里距离两市都有一段距离,交通不便,废车场又在山坳里,消防才来得迟了。

    陆小溪和徐蔓都没死,也都经过了治疗,先后出院了,陆小溪病情好转一些后,还去了BJ,找BJ的专家进行了会诊,至于会诊结果,黄丽澄就不知道了。被掳劫的那些女孩,由于毒气和被石头砸中,死了四个,还有两个受伤,仍在住院。薛威一伙人,死了三个,薛威和另外几人,在经过救治后,已经被送到看守所拘押。在山洞里找到几具尸体,经过DNA验证,分别是黄东亮、曾小爱、苏起先的。警方在薛威可以问讯后,审讯了薛威,薛威说他是受苏起先雇佣,进行诱拐、贩卖妇女儿童,将拐来或买来的妇女儿童,绝大部分都偷运到韩国。至于偷渡的事情,薛威说一直都是苏起先安排的,他并不清楚,他只负责管理山洞和国内的人口贩卖。只是听苏起先说起过,由于东亚人口的基因更容易匹配上,所以从国内贩卖和诱拐来的女孩,基本都运往韩国。

    张文铎想了想,问:“那个叫原科平的大夫呢?”

    黄丽澄说:“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张文铎问:“我在山洞里见过他,着火之前见过他,火着起来后,就没见到他了,我们都被困,差点被熏死,他怎么样?死了吗?”

    黄丽澄说:“原大夫说他在陆小溪走的那条路没被堵死前,从上面的豁口爬了出去。”

    张文铎想了想,问:“去现场了吗?那条路能出去嘛?”

    黄丽澄说:“我这也才刚好没几天,一堆事儿要忙,哪儿有时间过去?消防的人说现场有毒的烟雾还没散尽,还得再等几天,才能重返现场,进行勘察。”

    张文铎又问:“他出现在那个山洞里,跟你们警方说的理由是什么?”

    黄丽澄说:“他说他是被黄东亮抓来的,说是苏起先逼着他给徐蔓检查身体,逼着他给曾小爱做手术,说苏起先是医院的副院长,知道他的水平,所以才把他抓进了山洞里。审问了山洞里的其他人,都说之前未见过原科平。警方暂时未发现疑点,经过治疗后,就让他走了。”

    张文铎腹诽着警方并未掌握原科平曾拿了陈旭钱的情况,想着要不要将这事告诉警方,又想到原科平既然收了钱,就也涉嫌犯罪,如果被抓,就算不被判刑,也会被刑拘,他疯癫的妻子无人照料,于心不忍。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他和陆小溪及陆小溪的手下,他不说,估计陆小溪也不会说,觉得这样也算是做了“好事”。

    正在张文铎思忖之际,黄丽澄又问:“想什么呢?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没跟警方说?”

    张文铎摇了摇头,说:“就是觉得原大夫出现在那个山洞有些奇怪,既然他那么说了,可能也就是如他所说,是被抓进去,被逼着做手术吧,——陆正业呢?”

    黄丽澄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说:“刑拘期满,由于证据不足,检察院没有起诉,已经放人了。”

    张文铎说:“那这个案子,算是破了?”

    黄丽澄摇了摇头,说:“苏起先虽然死了,但他买卖和贩运人口的上家和下家,还没找到,警方正在全力追查。”

    张文铎又问:“徐蔓呢?”

    黄丽澄说:“刚出院几天。”

    张文铎想着自己为了救徐蔓,差点把命搭上,徐蔓都出院了,也不来看望他一下,心里一阵刺痛,一阵失落,无奈地笑了笑,问:“徐蔓是否知道谢楠的一些事情,她的被绑,和易玲的案子有关嘛?”

    黄丽澄说:“我的同事问过徐蔓了,徐蔓说她虽然是谢楠的闺蜜,但并不知道谢楠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线索提供给警方。”

    张文铎点了点头,又问:“走廊里突然就着火了,而且着火之前,我闻到了酒精的味道,显然是有人蓄意放火。”

    黄丽澄说:“消防的人说他们得等里面安全了,有毒气体都散尽了,才会派人进去查起火点。我也觉得是有人故意放火,而且那个人当时应该就在山洞里,但,……具体是谁,目前还没有线索。”

    张文铎靠在床上,想了想,说:“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当时真以为会死在那里面,……可我连对象都还没有呢,就那么死了,也太背了。”

    黄丽澄说:“死了,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陆小溪让你帮她,你就那么听她的话,辅警也不干了,就去帮她,她爸被刑拘了,又不关你什么事儿,这些事儿,不都是你为了帮她,才惹出来的?”

    张文铎抬杠似的说:“那我还帮你们警察破案了呢,是不是也是帮了你。”

    黄丽澄说:“你那叫帮我嘛?为公安机关提供破案的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张文铎打趣地说:“该不会是我帮人家,你吃醋了吧?”

    黄丽澄眉头微蹙,说:“你有病吧?我看你除了内科外科,更应该去看看脑科,然后问问大夫,缺心眼该怎么治。”

    张文铎掰开一个香蕉,吃了一口,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儿?怎么说在山洞里我也救过你,我也帮你们警方破了案。”

    黄丽澄不屑地说:“你那是救我嘛?我用你救了嘛?你不是也跟我一样,掉河里了吗?你救的是陆大小姐和你那见过几次面的女朋友徐蔓,……陆小溪来看过你嘛?徐蔓来看过你嘛?瞅瞅你救的这俩人,为她们拼命,值吗?也就我,自己还没好利索呢,就来医院看你。”

    张文铎吃完一个香蕉,说:“就算没救你,我也帮你们警方破案了吧,你是刑警,对这个案件的侦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肯定能立大功,受表彰的时候,可别忘了我,可得请我喝酒!”

    黄丽澄徒手掰开一个苹果,自己拿了一半,将另一半递给张文铎,张文铎没接,说:“你就都吃了呗!”

    黄丽澄说:“减肥!”

    张文铎说:“你就别减了,之前我也觉得你胖,现在才知道,你不是胖,……你是微胖,是该胖的地方胖,该不胖的地方还挺苗条,是身材好。”

    黄丽澄瞪着眼,问:“你吃不吃?”

    张文铎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黄丽澄接着说:“我爸前两天代表局里来看你,你是不是又跟我爸说你要当刑警的事儿了?”

    张文铎抱怨着说:“你爸还是副局长呢,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帮着局里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还是我爸的发小,就看在我爸的份儿上,他也得帮忙啊。”

    黄丽澄说:“你不说还好点儿,你这么一说,我爸倒是更来劲了,回家又跟我吵吵了一顿,还跟我说,……”瞥了眼张文铎,将后半句话咽下去没说。

    张文铎听出黄丽澄是话里有话,继续追问:“说啥了?说我怎么能当上刑警了吗?”

    黄丽澄想了想,说:“跟我说,只要他在位一天,就决不会让你进入警察系统。”

    张文铎当即怒火中烧,愤懑着问:“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黄丽澄说:“我爸说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担心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你们老张家,毕竟就你一个儿子。”

    张文铎嗔怒着说:“你爸怎么能这样?还是长辈呢,还和我爸是发小呢,我们两家还是几辈人的交情呢,就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看你爸已经不是不念旧情,而是不讲道理了,……你爸还只是副局长,就管天管地,还就不让我当刑警,——我就不信,我想当刑警,他能一直拦着我?大不了我搬走,去别的城市混去,这你爸就管不着我了吧。”

    黄丽澄说:“随便你吧,反正在普北,在我爸这儿,当刑警的想法,你就别再想了。”

    张文铎猛然想起一事,仍是愤愤不平的问:“上次我被分局刑警队退回,是不是也是你爸不想让我干了?”

    黄丽澄说:“为了这事儿,韩队还把我骂了一顿。”

    张文铎继续发脾气,说:“回去跟你爸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管好自己就行了,别总管闲事儿。”

    张文铎吃完一个苹果,又要去拿果篮里的桃子,黄丽澄也要去拿桃子,张文铎的手抓住了黄丽澄的手,二人都愣了一下,黄丽澄随后将手抽了出来,问:“在山洞里,你为什么拉的不是我的手?”

    张文铎想了想,说:“那时候,我哪儿能分清谁是谁的手,哪个手离我近,我就拉哪个了。”

    黄丽澄苦笑着问:“就这么简单?”

    张文铎笑着说:“那还能是什么?”

    黄丽澄说:“你对陆大小姐,就没有别的意思?”

    张文铎说:“我倒是想对人家有意思,可人家也得愿意啊,人家是上市公司董事长家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小辅警,人家能看上我?”

    黄丽澄戏谑着说:“我觉着你出院后,也不用去派出所上班了,跟那位陆大小姐商量商量,你就去给她打工得了,你救了她两次,还算是帮她救了她爸,她要是讲点良心,估计不会亏待你。”

    张文铎依旧是玩笑似的说:“我去给她打工,你不嫉妒嘛?不上火嘛?不吃醋嘛?看着你的老公给别的女人开车拎包啥的,”

    黄丽澄在张文铎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张文铎疼得龇牙咧嘴,黄丽澄站起身,说:“你要是再提这事儿,我虽然不是副局长,也能让你这辈子都进不了刑警队。”

    张文铎见黄丽澄似乎真的生气了,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没说。二人又聊了几句别的,黄丽澄也嘱咐张文铎多注意休息,按照医生所说,按时吃药和检查,注意别喝酒。张文铎满口答应下来,还嫌黄丽澄啰嗦。夜里的时候,张文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山洞里的一幕幕在脑中没有规律的闪现,他想不明白苏起先为何会阻止薛威对他下狠手,也想不明白在最后关头苏起先为何会救他,以及他所说的那句“这是我欠你的”是什么意思。感觉苏起先似乎认识他,可穷尽脑汁,也想不出与苏起先之间的联系,也想不起之前是否见过苏起先。在陈敏霞又一次来看望他的时候,问陈敏霞是否认识苏起先,或是父亲有没有这样一个朋友,陈敏霞想了半天,也是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人。张文铎躺在床上,脑子在飞速的运转,从天亮想到天黑,从一个疑惑陷入另一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