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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的忧虑

    “一个小小的司狱见了太子还不跪下?”为首那个太监尖着鸭公嗓子大声呵斥。

    这死太监五十出头,一脸趣青色,面容枯槁得看不出一点光泽,一看就刻薄寡情之人。

    “免了,这里怪冷的,就站着说话吧。”前面的人闪开,露出一抬软辇,上面斜躺的正是一身朱红的太子。

    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很差,一张胖脸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身上则盖着一袭明黄色的薄丝背。

    “谢殿下。”周行德恭身行礼。

    太子装出不认识周行德的样子,笑了笑,偷偷朝周行德做了个手势:“平身,好个雄壮的男儿,过来扶本宫在这西苑里走走。”

    “是。”周行德会意,太子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

    忙走上前去将太子从辇上扶下来,太子很胖,还好周行德力气不小,倒能支持得住。

    为首那个太监不满地说:“殿下,宫中有制度,外臣不能服侍太子。侍奉储君是奴才的职责,岂能假手他人?”然后狠狠地看了周行德一眼,目光显得很不友好。

    周行德居然有些奇怪,这个老太监看起来品级不低,对太子也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太子也不生气,温和一笑对老太监说:“杨公公,今日天冷,你身子也不大好。本宫身子重,只怕你扶不动。看这个周大人极为壮健,让他服侍倒也合适。”

    杨公公哼了一声,伸手去扶,却如何扶得动。

    “让让!”周行德心中好笑,只轻轻一抱,就将太子抱了下来。

    见周行德举重若轻,杨公公倒吃了一惊,禁不住退了一步。

    太子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将一只手搭在周行德胳膊上,笑道:“躺了好几日,人都快发霉了,还是地上舒服,人总得要接些地气才能活得长命。周大人,要不你陪本宫在这院子里走几步,活动一下筋骨。”

    “是,臣遵太子教令。”周行德有心将太监们甩掉,便扶着太子一气朝前走去。

    这一走越来越快,渐渐将太监们甩在身后。

    那杨太监见拉开了距离,心中大急,小步追上来:“殿下,殿下,不要走得这么快,你的身子……大胆周行德,你这是想干什么?”

    周行德回头道:“不想干什么,太子是长期不活动,身体都僵硬了。这人的身子讲究软硬结合,如此才能阴阳协调。如今太子是肌肉该硬不硬,筋踺该软却不软,若不走得开了,浊气郁结于内,自然好不了。喂,我说公公,你跟上来做什么。太子体虚,内中阴虚火旺。你们公公又都是阴人体质,和太子呆久了,却是妨害。”

    周行德说话刻毒,那杨公公气得眼睛喷火,暴跳如雷:“大胆……你你你……”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道:“杨公公,你也走得累了,就休息一下,别跟得这么近。”

    既然太子说话了,杨公公只能慢下来,带着一众太监远远地吊在后面。

    周行德本就是个没有正形的人,同太子在一起也没有拘束,忍不住低声骂道:“后面这个挨了一刀的家伙实在讨厌,他倒管起殿下了,还有人臣的本分吗?不,他算什么臣子,也就一奴才罢了。”

    太子摆头:“这个杨公公可厉害得很,你这话也只能在本宫面前说说,若让他知道,那奴才可不依。”

    周行德一撇嘴,故意装出没有心机的模样:“还能厉害过殿下,只要殿下你说一声,周行德马上转身过去,打不死他。”

    太子好象很满意周行德忠心,左手指了指周行德:“你啊,本宫以为一个术数好手应该是冷静深沉之人,却不想你做事却如此冲动。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将门出身。”

    周行德:“臣平日里也是个本分之人,只知道实心做事。可这杨太监竟然一点也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是君,他是臣。殿下想做什么,哪轮得上他来说废话。臣也是看不过眼,这才怒发冲冠了。这死阉奴究竟是谁,怎么如此嚣张?”

    “他叫杨庆,是禁中御马监掌印太监,陛下最亲信之人。”太子听周行德这席话,心中欢喜,可还是暗自叹息一声,杨庆早年在燕王府时就开始服侍皇帝,在宫中很得天子信重,是皇宫里的实际管家。

    皇帝对他这个太子诸多挟制,早年自己于汉王夺嫡之争时,皇帝将太子一系的人通通关在监狱中,连身边的太监都换了一个遍,严加监视不说,连自己去哪里都要加以限制。

    这个杨庆就是皇帝的耳目。

    太子:“周行德,你怎么进西苑来了,听说你要就任刑部给事中。”

    周行德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臣没听说过这事啊。”

    “马上就是了,过了年就会有正式委派。”

    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等周行德将自己来西苑的原因说明,太子才道:“恩,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这座院子先后修了六七年,耗费百万到现在还没有完工,若要彻底修好,也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如今内藏府也没多少钱,倒是一件让本宫头疼的事。本想把这个工程停下,可一想到天子也是一把年纪,自登基以来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他老人家想住好点,我这个做儿子和做臣子的又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里,太子眼眶微微发红,指了指水中小岛上的一处建筑说:“那地方叫瀛台,风景尤美,乃是陛下最喜欢的地方,一年四季倒有一半时间住在那里。只可惜尚未竣工,夏天漏雨,冬季敞风,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心中好生难过。皇帝也老了啊,不过是想住进去罢了。可要想将那边的宫殿建完,还需十多万两银子。本宫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这就是一个好人。”周行德心中微微叹息,谁说皇家就不缺钱的,我看眼前这太子就穷得厉害。

    “陛下老了,头发都白完了。”太子悲伤地摇了摇头:“偏偏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却不争气,常常惹得他老人家生气。最近,赵王高燧上了奏章说要进京陪陛下团聚。这边的折子刚递上来,那边,他已经到涿州。

    如此先斩后奏,真真是让人难办。

    还好地方上的官员把他给拦住了。

    可高燧又是个暴躁的性子,竟然将地方官打得躺在地上。陛下听到这事,都气病了,让本宫处置。哎,寻常人家过年,都讲究一家团聚。可我天家,父子之间若想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却是那么难,左边是规矩,又边是制度。本宫知道万岁他老人家也想赵王了,只不过不想说出口而已。本宫夹在制度和亲情之间,却是左右为难。周卿,你说本宫这个太子怎么做得怎么苦啊?”

    周行德心中暗道:这是你们朱家的事情,你们父子自己处理好了,怎么反来问我。我一个外人,又是臣子,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讨好。

    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问题,心中却是一惊。

    太子说出这番话来,分明就是问自己要主意啊。

    如今,太子身边全是皇帝的耳目,手中得用之人又都被关在北镇抚司。至于马云,若跑过来见他,目标太大。

    刘勉是外臣,身份也敏感。

    如此一来,太子也只能同周行德商量了。

    赵王朱高燧这人周行德还是知道一些的,此人在朱家一众皇子中排名第三,与太子和汉王朱高灼同问一母所生。

    按说,既如此,兄弟三人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才是。

    可赵王一向与二哥友善,却不怎么瞧得起太子。再加上,他与汉王在靖难时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关系却非常密切。因此,在夺嫡之争中,赵王乃是汉王的得力臂助。

    如今,汉王在青州就藩,没有圣旨不得入京。

    前一阵子,汉王也想过要京面圣。毕竟,长期呆在地方,远离中枢要地,将来还怎么参与储位之争。他想借这个机会回京城,然后如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勾留不走。

    皇帝是何等精明自然,自然是一番申斥,严令汉王老老实实呆在山东,就别尽想着回北京的事情。

    这一波刚平,赵王那边一波又起。

    赵王是皇家老三,历来就很受皇帝宠爱,就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子。索性不告而至,直到进入顺天府才写了份折子给皇帝:爹,我来给你拜年了,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你总不可能赶我回去吧?

    太子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政敌,若真让赵王进京,以三弟荒唐胡闹的性子,不知道会在京城政坛惹出多大风波。

    如今,皇帝看起来好象很健壮的样子,其实他这个做儿子的最是清楚,也挺不了几年了。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明成祖也只有一年时间好活。

    现在京城倒算是平静,只要将这平稳的局面维持下去,太子的储君之位就不可动摇。

    但如果赵王呆在京城不走,事情却有些麻烦。只要他弄出些风雨来,事情就可能朝无法预测的地方发展。

    况且,山西冒赈一案还没有最终论定,难道……赵王就是为此而来。

    如果这个把柄被他抓住,太子一系就有灭顶之灾。

    周行德是山西一案的直接参与者,自然会被太子找来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