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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称王

    雪落,路难,风啸,火鸣。

    风棋等人被一帮江湖正道之徒追杀,他现在和白曦月及钟天羽一起,在这破庙下小做休憩。

    龙琴蛟刀钟天羽一直很悠哉,那帮江湖正道之徒人数虽然众多,但是真正被他看重的高手还真没有。

    他所重者,三人而已。

    白衣破剑风棋,黄泉殿白判官,碧落宫血娘子。

    司马长空虽然强,可也没有被钟天羽放在心上。他随着风棋白曦月路过一个小镇,顺便也买了十来斤牛肉,一坛子酒水。

    “我说你别总是闷闷不乐的,让人看着怪别扭的,来吃肉喝酒。”钟天羽打开油纸,抓起一块牛肉就往嘴里放。边吃边啧啧道:“这味道当真不错,你们也尝尝。”

    风棋扭过头,继续打坐疗伤。相比于白曦月只是真气耗尽,此时已经恢复无恙,风棋是真真切切的硬抗五岳伏魔剑阵的天罗剑雨,强破天网锁魂,又与众多高手大战,身上受创十多处。

    见没人理他,钟天羽忙打着哈哈道:“天头这么冷,二位吃些熟牛肉暖暖身子。”

    白曦月冷哼一声,扯下一块熟牛头小口吞咽。

    这路上,风棋向白曦月打探叶若下路,惹得白曦月心生不快,只恨风棋不顾及自己身体还想救叶若。

    风棋他心里明白劫走叶若的人是有多可怕,那人实力远超魔剑王和剑神,恐怕已经进入了圣王境界。他心中也明白,那人无心杀他,否则云上宫阙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他打坐起身,走到已经破烂不堪的庙门前,庙门外早就是一片雪白,还有一棵一片雪白的苍劲的老松,庙门内也有丝丝浅色的白。风棋背对着残损的不知名的大肚子佛像,默默的看着满天飞雪,这是一片鹅毛雨。他抬头,想问问天到底有多高,想看看世间的理与法。

    白曦月咬着牙,试想着尽量不去看风棋,但是眼角的余光经不住的总往那里凑。

    钟天羽起身,走到风棋的身旁,一扫以往的莫不经心,满面正色的说道:“你的心太软,这样的你会吃亏,吃很大很大的亏。”

    “杀人固然会让你痛苦,但是不杀他们会有更多的人痛苦。”钟天羽沉声道。

    风棋伸手,一缕雪花飘到他的手上,他说:“人心为何不能像雪这般白。”

    钟天羽也伸手,接过一片雪花,他手掌一合,握紧拳头道:“雪在怎么白,过了我的手,也会变成红色。”一滴血水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出,这是他昨日的战绩。

    “我们虽然都杀了很多人,不是因为我们多么的想杀他们,只是因为仇恨。”钟天羽的眼光变得很冷,比这天比这雪都要冷。

    “你好好想想吧,从江湖上听到你在十方山战绩我很高兴,这世上终于又多了位对手,可遇见你后,发现你的剑不够快。”

    风棋沉默,他抬着头,看着漫天飞雪,他看到天上的雪花层层叠叠的往下落,他看到无尽飞雪落到了地上,他看到了他在往天上飞,飞过了无尽白雪,飞得越来越高,天高无止,于是他不停的飞,飞,飞。

    就这样,不停的飞着,飞着,飞着。

    飞到了黑暗之中,来到了黄泉世界,三生石上帝王书。

    他看到了恶鬼,也看到了天神。

    恶鬼和天神在战斗,血与火在大地上燃烧,有逃难的村民和飞禽野兽。地底的岩浆、天上的雷电、以及万千生灵的血勾画着这个世界。

    天神的招式和恶鬼的诡异让他惊叹,他在脑海中临摹,但是他虽然能观摩其效,却不能感悟其意。

    “你来了。”他抬头,看到空中漠然俯视他的他,他是天神,这个天神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身上多了一副鲜艳亮丽的银色铠甲。

    “吼!”他低头,看到了一处充满黑红色火焰的地穴,地穴里面突然伸出一个巨爪,紧接着,冲出了背长双翅手持双叉的人面恶鬼,他身子往后退一步,他看到了恶鬼的脸,是他的脸。

    他环顾四周,看到是四处烧灼的火焰,看到的是鲜红和乌黑的血,看到的是落荒而逃的人、兽、禽。

    天神在神话中是保护人族,保护万灵的神圣存在,而恶鬼则是杀缪,杀缪一切,摧毁一切。但现在,天神和恶鬼的撕斗,却是在残害这个世界,在毁灭这个世界。

    “他、他们怎么是我的脸?”风棋双眼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正在半空中缠斗的天神和恶鬼。

    “吼”恶鬼嘶吼,喷出一地黑色烈焰,人触之即死,树碰之则化为黑色焰火,最后成了虚无。天神一剑挥下,割开了烈焰,无匹的剑气将沿途逃窜的人兽爆做血雾。然来,天神不是传说中的天神,恶鬼还是传说中的恶鬼。

    这个世界,没有依靠。

    风棋睁眼,森海刀放出湛蓝色妖光,杀向天神和恶鬼。他认为,杀了他们,就没有恐怖的战斗摧毁世界。他认为,杀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安宁。他一跃而起,妖刀鼓息,一道虚影在他背后显现。

    天神和恶鬼还有他,在这片四方天地撕斗着,天像是一个罩子罩住了地,人出不去,天神出不去,恶鬼也出不去,他们只能厮杀,杀到只剩下一人或者一神或者一鬼。也许,都死了才是真正的安宁。

    厮杀不止,缠斗不休。

    他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气力,他们也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气力。他们不知疲惫的在这四方世界里面战斗,太阳和月亮不断升起和降落,而他们的战斗永无休止。

    直到他们摧毁了这个世界,摧毁了一切。

    美好的树林、清澈的湖泊、逃窜而绝望的人、兽、禽。都毁灭了。地下室黑色烈焰,天上是灿烂白光,而他已经无了落足之地。

    “死去吧!”天神于是说。

    “死去吧!”恶鬼于是说。

    “是我们毁了这个世界?”风棋问,天神说:“不,是你毁了这个世界。”恶鬼说:“不,是你毁了这个世界。”风棋心一颤,是,是他毁了这个世界。恶鬼和天神的缠斗,只是带来了灾难。而他的参与,却是毁灭,他们三人厮杀,爆发出的无尽恐惧,真的将这个世界给毁灭了。

    他所想要解救的,他所想要保护的一切一切全都被他所毁灭。这是最恐惧的消息,这是最让人难以承受最让人绝望的消息。

    是他,毁灭了这个世界。

    是他,毁灭了这个家庭。他心中高大宽厚的身影,他心中无敌的存在,终究保护不了他们,是他毁了这个世界吗?但是,他对他从来都不曾恨,他恨他们。可是,难道真的是他毁了这个家,毁了这个世界?

    “不,不是的!”“是的!”“是的!”

    否认和肯定在他的耳边徘徊。

    他曾经的肯定和生存下去的希望现在却成了否认,这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不!不——”他发出一声不甘心的怒吼。

    他低头看下面凄凉而被摧毁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他有着和天神和恶鬼战斗的能力,但是他却保护不了他所想要保护的世界,但是他却参与到毁灭他想要保护的世界。

    是我毁灭了这个世界?是爷爷毁灭了家?

    他双目发麻,痛痒不止,他双手缠斗,他内心随之崩溃。真的是爷爷毁灭了家?世界那么多家,那么多爷爷,为何他们的家都没有事,为何他们都没有事,为何我的家却没了!他的嘴唇颤抖,面色铁青。

    “风棋,还记得我吗?”一道白色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风棋心一颤,他看着她,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他和她的记忆一股脑儿冲进他的脑海。

    他杀了吸血鬼物。

    他杀了倭王。

    他杀了红发老祖

    这些都是因为他所以死,他杀他们他不后悔,他完成爷爷未了之事,他杀了他们,拯救了那里的家。

    拯救了一个一个的家,却毁灭了自己的家。这就是爷爷的一生吗?风棋想,他看着天神和恶鬼,他们一起毁灭了这方世界,但是他们不死,还有无尽世界要被摧毁。

    杀!风棋发出一声怒吼,朝天朝地,朝这个小小的四方世界。

    他睁眼,看到的是长长的宽阔走廊,走廊两侧石壁之上布满精致的雕纹。看似人畜无害的宽阔走廊,隐藏着如此大的杀机。风棋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一阵凉,然来整件衣服已经湿透。

    他往前行,夜明珠的光越来越幽暗,走廊越走越黑暗。“嗖”一声,一道血色身影朝他扑来,血影极快,几乎在风棋才听到声音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来到风棋身前。风棋长刀横扫,血色身影半空中旋转,一股强大的气流几乎让人无法安稳。

    风棋身形往后一靠,拖地的妖刀顿时往上一提,一道湛蓝色的幽光划破黑暗,风棋才看到这血影居然是个身着红衣的散发老人。“厉害!”“厉害!”那血影突然怪叫,“还是我厉害!”他突然手舞足蹈,“杀了你,吸你的血!”

    说着,他朝风棋扑来。风棋一刀刺出,血影不知厉害,居然伸手去拦截森海妖刀。“嘶——”空中一道血花。

    “厉害,厉害。”那血影大叫起来,“我不和你打了,你耍赖皮,你耍赖皮。”他怪叫着,身子穿过长长走廊,“吱——”门开了,血影划过了门道,从风棋眼中消失不见。

    他扭头,看向前方,一片雪白的世界。

    “你来了。”一人说,他白衣冽冽,手上持着一柄三尺青锋。

    风棋来了,看着他不说话。

    白衣人笑,“怎么,你还想再败一次。”风棋沉默后,缓缓说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白衣人大笑:“这可由不得你了。”风棋默然道:“我想不明白杀人到底有什么乐趣?”白衣人道:“那你就应该去杀人。”风棋道:“我已经杀了好多人,每一次杀人,我都会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我爱的人被人杀死,害怕我被人杀死。”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杀了那个人,爱那个人的人是不是会很痛苦,这些恩恩怨怨和好多人都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为什么总要将他们牵扯进来?难道只是因为这就是江湖,那这江湖难免太霸道。”风棋接着说。

    “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这里只有杀伐,你在杀伐之中入道,也就有了我,杀伐之王齐风!”白衣人冷笑道。

    风棋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在看雪,漫天飞雪,我感觉到了我在飞,然后就飞到了这里,我也没想到会看到你。”

    “哈哈哈,到我这里,只是因为你的内心渴望强大,渴望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这些,只有我可以给你,只有我可以给你!”白衣人厉声道,“杀了我,你就会得到无比强大的力量,以你的资质,也可以走到你爷爷那一步的,成为一尊无上的圣王,风棋,齐风。”

    风棋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你。”

    白衣人大怒道:“你既然不杀我,那好吧,那就由我来杀你!让我来成为你!”白衣人掌剑,劈出,一道剑芒斩向风棋。

    风棋没有躲避,也没有出剑,双手执印挡住了这道剑芒,白衣人狂怒了,连出十五剑,道道包含无上杀意,风棋依旧没有躲避,没有出剑只是双手执印挡住了道道剑芒。

    无匹的杀意顺着他的双手入侵了他的心肺,风棋嘴角一甜,一口鲜血吐出。

    “这就是你的坚持?这就是你的执着?没有人可怜你,没有人在意你,你这一辈子都是一个可怜虫。”齐风冷笑,“你是要和那些和尚一般不杀生吗?真是可笑至极。”

    风棋摇摇头道:“我的杀伐不会休止,但是我不愿也不会让我的剑粘上一条无辜的命,待此间事了,我会离开江湖。”

    齐风冷笑连连说:“你还真是天真,江湖不是你想来就能来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一入江湖,就只能杀人或者被杀,再无其他的选择,你忘了你的爷爷是怎么死的?你忘了父亲母亲、所有的亲人是怎么死的吗?你不会忘记,你也永远忘记不了。”

    风棋点头道:“是,我忘不了,所以我才会杀人。可你知道吗?杀了他们我却没有快意,只有痛苦,因为每杀一个人,我都会想起十五年前的事。现在,我兴许找到了我的弟弟,我不想让他面临着这些仇恨,这一切,就让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你承担的起吗?”齐风咆哮道,他持剑杀了过去,长剑带恨,招招凶狠。风棋挡之不及,连中三剑,最后被一剑扫飞。

    “你连我都比不过,还怎么去报仇,还怎么为你的弟弟承担。”齐风大吼,他俯身冲向风棋,眼角裂血,显然怒急。

    这时这刻,齐风的剑更加凌利,无数道古王的气息由他的剑而发出,每一道剑气都带起了一道血花,这是风棋的血,这是风棋的伤。

    剑花撩乱,风棋突然愣住了。雪花也是凌乱的,却能铺满大地,不露出一丝缝隙。他闭目,他又看到了无数雪花,弥漫在他的身周,他的背后突然升起了一轮明月,明月暗淡无光,缓缓升起。突然之间,明月明亮起来,一轮太阳从他的背后升起,这是日月轮回。日月升华,将无数雪花照的耀眼,漫天漫地都是一片耀眼的白。

    他身上的金光与日月同辉,凝如实物,齐风的凌厉剑气落在金光琉璃身上,只发出砰砰金属声响动。

    白到让人张不开眼睛,风棋的手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的结起了手印,每一道手印都带起一片雪花,他的手越来越自然,越来越快,快到让人只能看到无数虚影,让人感觉到很快也让人感觉到很慢,快有多快?慢有多慢?无知无晓。他也不知道结了多少道手印,他只是在结手印,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敌人,忘了自己。直到他的天尽是飞雪,他的地一片银白,这片天地无人无兽无鸟无树,天空没有飞过痕迹,大地没有兽的足迹,这是一片绝地。

    天地之间只有他,白衣破剑风棋。风棋迷失了,齐风也不见了,身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了,只是一切都已经经历过,只是一切刚刚才发生,只是一切没来由的消失了,只是一切去哪里了?他默默的行走,他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曾经,爷爷,父亲,母亲,弟弟,管家王还有一片火,烧毁了一切。他又想起了现在,白曦月、叶若、钟天羽、花少阙、赵邵元,想起了一片白雪。

    于是,他抬手,天空上的云形成了巨大的手掌,手掌砰然而碎,化为万千雪花落下,风棋一剑劈天,劈开了天地雪花,剑气远远超过以往的飞仙劈斩,那就叫飞仙劈天雪。

    他停下,他张目,齐风已经不见了,在他的眼里只有一地白雪,大雪已经停止了,但是雪依旧还盖着这片天地。也许会永远的盖着,风棋心道。

    一切都没有变,雪地、破庙、火苗、龙琴蛟刀钟天羽、毒娘子白曦月都在。庙里的佛像还是残损还是挺着大肚子带着慈悲的笑脸。庙外的老松依旧挺拔着身躯。

    那到底什么变了,风棋不知道,他感受到天地自然而然,雪自然而落,风自然而生,寒玉真气自然而化为雪,天地为自然,真气为自然,自我为自然,我与天地道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