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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什么所有的逃亡都从破庙开始

    “唐小姐,都一个时辰了,你哭够了没有?”

    唐薇抽噎着,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对面黑暗的角落。这个冒出人声的地方,和她身处之处的其他地方一样,漆黑一团,但这个角落的黑暗,却似乎更加浓重一些,而且仿佛会生长一般,慢腾腾地膨大,抻长,向着唐薇的近前蔓延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并不算庞大魁梧,但对于此刻惊魂未定的被掳新娘唐薇来说,仍然是十足的惊悚。她不由跳将起来,抓起剪刀对着那人影,紧闭了眼睛尖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将唐薇从喜轿里掳到这荒山野地破庙之中的劫匪,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中站定了,深深叹口气,道:“唐小姐,我这都给你解释一晚上了,我对你没有歹意,我只是受人之托,将你救下而已。”

    “你骗人!”唐薇大着胆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劫匪,只觉此人眼仁儿明亮,仿佛被云层遮蔽的月光都收到了他的眼中。

    唐薇定定神,依旧举着剪子,道:“你只是空口白牙这么一说,我怎能轻易信你?”

    那人又叹口气,道:“这等荒僻之地,你又毫无抵抗之力,我若是对你心存歹意,要想做些什么,早就干了,何必跟你耗到现在?何必还要劳神费力跟你磨嘴皮子?何必还把剪刀留给你?我一遍遍给你解释,还不是想让你安心一些,我们好尽快赶路啊。”

    这话好像挺有道理?唐薇咬咬嘴唇,又道:“那,那我问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你为何不说?还不是心里有鬼?”

    “刚才唐小姐大哭连着小泣,想必在下说过什么,也都听不进耳朵吧?”那人苦笑道,“在下姓萧,名叫……”

    那人顿了顿,方道:“你就叫我萧老三便是。至于在下是受何人所托……你只需知道那是你的一位故人便可,他的名讳此时却是不方便透露了。”

    “为什么?”唐薇许是胳膊有些酸,举着的剪子慢慢垂了下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提名讳?”

    萧老三看着唐薇,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应允了人家要保密,就不能说。具体的原因,我想你见到他后自会有分晓。”

    “可是……”唐薇低了头,道,“我从不知道自己会有你说的这种故人……”

    “想要解开这个疑问,你就更得抓紧时间,这样你才能更早见到他了啊。”萧老三道。

    “……还有,分明是你为虎作伥替人抢亲,又怎能堂而皇之的说是‘救我’?我想不通!”唐薇又道。

    萧老三叹气叹的都快要气短了:“唐小姐,在下假装抢亲的理由,我都给你重复不下十遍了,你要是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了呀。”

    唐薇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按萧老三给出的前因后果来看,自己若是顺利嫁入张家,的确是自寻死路。

    唐薇的父亲唐季清与当今太师张可俞是世交,在唐薇和张太师的次子张华还未出生时,两家父母便指腹为婚。之后不久唐季清因厌倦了官场,辞官回到江南老家。一晃十六年过去,到了成亲的年龄,唐薇便在兄长唐松的护送下,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与张华完婚。

    可刚才据那萧老三所说,张太师及其子张华通敌卖国,罪当不赦,今晚就要被秘密逮捕,唐薇的一位故人提前得知了消息,不忍见唐薇趟这混水,遂托了萧老三假借抢亲,带她离此险境。

    而且因为已经进了京郊,治安比较放心,送亲的武师便减少到了两名,唐薇的兄长唐松也恰恰在今日先行一步,说是要去往太师府先做安排。所以,萧老三是一击即中。

    但是,张太师和张华谋反?这怎么可能呢?张太师可是父亲的老朋友啊,他若是谋反,父亲岂会不知?父亲若是知道了,又怎会让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亲呢?

    唐薇想来想去,不禁心中烦乱。她挺直了腰板,正要与那萧老三再做分辩,却听“嗤嗤”破风之声,似乎是两枚小石子射来,随即她腿弯一酸,喉间一窒,竟不由自主往地上坐倒,已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那萧老三如鬼魅般倏地移到唐薇身后,托着她的胁下,将她携裹到了阴影里。

    唐薇被萧老三紧紧抱在怀中,顿时一阵心慌:他,他要干什么?

    此时已经入秋,白日间虽然炎热不退,但是入夜后却颇有几分凉意,在这深山老林里,凉意又会再加上几分,这让衣裙单薄又惊恐万状的唐薇一直哆哆嗦嗦的。

    可唐薇突然被萧老三抱住后,厚实且充满了力量的温暖顿时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唐薇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正在迅速消融的春冰。再加上和暖意同时包围过来的,属于成年男子的特殊的气息……

    还没有正式成亲的唐薇顿时口干舌燥耳朵发热,连呼吸都不由变得粗重起来。

    萧老三的手忽然从背后探了过来,轻轻覆在唐薇柔软的唇上,轻声道:“唐小姐莫出声。”

    唐薇脸上又是腾的一热。

    正在此时,就听远处传来走路的沙沙声以及沉重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空山里被放大了若干,显得颇为嘈杂。只听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道:“二哥,咱们歇会儿再走吧?”

    另一个声音略粗壮些,大约就是被唤作二哥的,道:“不行啊五弟,那些亡命匪徒都是夜晚走路,白日休息,咱们这会儿也必须抓紧,才有可能找到抢亲的啊。”

    先前说话的五弟很是不快,嘟囔道:“这种又累又不讨好的活儿,李头儿总是推给我们,二哥,也就你好脾气,换了旁人,谁愿意听他的?”

    听起来,这两人像是领了差事的捕快,其中那二哥大约是个宽厚的,听见自己兄弟抱怨,便又劝他道:“五弟啊,李哥虽然平日霸道了些,不过今天这案子,却无甚偏颇,毕竟是从上面压下来的,莫说李哥,咱们廷尉府这班当差的,有一个算一个,不都出去寻人去了?谁敢偷懒?”

    五弟咋舌道:“二哥,要说这事儿也奇了怪了,虽说被掳的新娘子是张太师没过门的儿媳妇,也算是贵人,但是……怎么说也不该是圣上下旨意亲自过问此事吧?”

    这两个当差的边说边走,此刻已经到了唐薇和萧老三所处之处的近旁,两人的言语能被听的一清二楚。所以那二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唐薇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他说:“哎,我听我一个卫尉的兄弟说,今夜宫里有大动作,据说是要将张太师拿下……”

    “张太师?”那五弟也不由压了声音道,“看来传闻他谋反的事儿,是真的了?哎呀,都当太师了还不满足……不过话又说回来,张太师都要被拿下了,圣上干嘛还要替他找儿媳妇?”

    “谁知道呢,”二哥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咱就一当差听喝的,人叫咱干啥咱就干啥吧……哎我说兄弟,这儿有个破庙,咱们去检查一下。”

    五弟应了一声,就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薇的心不禁狂跳起来:要被发现了!

    萧老三似乎有所察觉,他轻轻拍拍唐薇肩头,似是在说“别担心。”

    正在此时,就听那二哥忽然站住了脚,道:“我看咱们能省省事儿了,这儿不用查。”

    五弟大约是和唐薇一样愣了愣,问道:“为啥?”

    “人要动脑子,学会观察,干事情才会省力气。”那二哥道,“你看,这破庙门口都被杂草掩住了,但这些杂草并无折断踩踏的痕迹,而且,连破门上面的蛛网也都完好无损,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没来过这儿。这些办案方法,都写在神捕常大人的那本《草寇犯罪心理学》里,你得好好学习呀。”

    静默了片刻,五弟无比敬仰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还真是……二哥您真是明察秋毫……对了,说起常大人,听李头儿的话音儿,似乎圣上有意让这位神捕来跟进这宗抢亲案子呢……”

    说话间,两人已渐走远。萧老三随即松开唐薇,将她轻轻靠在墙上坐好了,方笑道:“这庙破成这样,谁会走门?常冬瓜这草包,惯会误人子弟。若是让他来追捕,我倒有几分放心了呢。得了,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安生觉了。”

    说罢萧老三又隐入黑暗中,不复言语。唐薇被他点了穴,身子依然动弹不得,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只向着萧老三方向的黑影里瞪了会儿眼睛,不知不觉便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