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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做傻子就要做单纯的傻子

    他以为岫玉兄是江湖身外之人。

    他以为岫玉兄是自己的知己。

    他以为岫玉兄是可以将自己的后背安心托付的人。

    他以为岫玉兄是绝不会沾染功名利禄的超然之人。

    他以为岫玉兄是唯一可以洞悉自己的苦楚、给自己慰藉之人。

    他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白岫玉微笑地望着朔望,似乎和往常一样,可以轻轻松松地洞悉他的内心:“你以为我只是个村野的教书先生,所以无论怎样的江湖八卦,或是自己的小烦恼,都可以当做故事放心告诉我,对吗?朔望啊,你真是太年轻、太简单了,简单到我都不敢相信你竟是如你自己所说是在江湖里长大的。如果你真是久处江湖,怎能不知江湖的险恶,随便对谁都能毫无防备地交心呢?

    “你知道吗,今晚在杂树林中的埋伏,是我,我白岫玉专门为你做的局啊,程仁,不过是为我所驱使的一条狗。我知道你答应了我的事情,一定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践约的,所以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局。你心思那么单纯,随随便便挖个坑,你都会乖乖地往里面跳。”白岫玉骄傲地说着,且饶有趣味地看着朔望的脸,似乎认为朔望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朔望几乎气绝。

    一夜之间,什么仁义兄弟,什么知己至交,全都如南柯一梦般幻灭,如烈火席卷而过,尽成灰烬。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白岫玉,目眦欲裂,就那样看着他,一滴清泪滑落眼角。

    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想知道答案,是吗?”不愧为曾经的知己,白岫玉的眼神随意瞟过朔望,单单一眼扫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答案太简单了,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不就是被我骗了嘛。”白岫玉轻蔑地笑着,心思单纯的人,所有的心思都只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起身走到朔望身边,伸出右手食指,在他心脉的关键之处点按片刻,朔望忽然感觉胸口一松,似乎一口打结的气息终于舒展开来,如流水般迅速充溢着干涸冰冷的经脉。

    朔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重新回到水中的鱼。

    “现在,你还把我只当成是一个村野教书匠吗?”白岫玉依旧带着朔望所熟悉的一向温和的微笑,只是这笑,此刻看来却透着不可言说的阴冷。

    只用一指,便轻轻松松疏通了自己怎样也无法逾越的气滞,这当然不是一个标榜闲云野鹤的教书先生所能做到的事情。即便是练武之人,要到达如此的境界,恐怕也需得数十年的勤苦修行。

    “你也是为了……朱丸?”朔望心中无数的悲愤盘旋而过,最终化成了这样一问。

    “要不然还能为了什么?”白岫玉一哂,道,“否则我怎会耐着性子和你这傻小子耗这些年?”

    “可……可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朱丸,是吧?”白岫玉一脸的轻蔑,“你是没说过,可你别忘了,你以前有过多少次毒发的时候,是我在旁照顾你的?你胸口的那道朱丸印迹……”

    白岫玉笑的很是得意:“你这傻小子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吧?”

    朔望咬着牙:“你从一开始……一开始就知道那是朱丸?”

    “对,哪怕你后来终于知晓了朱丸的秘密,再去刻意隐藏,在我眼中,也只不过是徒劳。”白岫玉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走到小桌跟前,慢慢拆启酒坛的泥封,不疾不徐道,“我早知道你跟朱丸是有关系的,不仅那道印迹,还有你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的毒发,肯定是与朱丸脱不开关系的……但我不能确定的是,导致你这一切的,是因为曾经接触过朱丸,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朱丸仍旧在你身上?”白岫玉启开了酒坛,顿时,清冽而醇厚的香气喷薄而出,萦绕盘旋在狭小的室内,久久不散。

    白岫玉贪婪地吸了几口酒香,才略略倾斜着酒坛,倒出两碗酒,一碗自己一仰脖,尽数倒入口中,另一碗他托在手中,转回到了床榻边,,眯着眼睛望着朔望道:“你胸口的那一粒朱砂痣呢?怎么也不见了?”

    “关你屁事!”朔望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白岫玉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道:“我猜,那颗朱砂痣,该不会就是朱丸吧?如果是的话,现在那颗痣为何突然不见了呢?难道是被你还是被谁,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了?”

    朔望没再说话,但呼吸又急促了些。

    白岫玉一笑,仿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只是将托在手里的酒碗轻轻晃动着,碧色而略呈膏状的液体在青花瓷碗雪白的内壁上缓缓滑动,释放出沁人心脾的气息。

    “陈了十年的玉竹春,推算起来,是笑八方的老板娘刚刚及笄时的手笔,真正的女儿酒啊。现如今,存世的已经不多了,据说,只有五六坛的样子。”白岫玉弯腰凑近到朔望近前,道,“想不想喝?”

    朔望急促喘息着,好不容易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把藏起来的朱丸给我,我自然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白岫玉微笑道,“不过,我觉得,就把我当成你的岫玉兄,别刨根问底,对你来说反倒会舒服些。”

    “呸!”朔望回答的言简意赅。

    白岫玉继续保持着微笑:“别这样任性,好不好?现在说出来,我还能请你喝杯酒……你赴约而来,不就是为了与我喝酒吗?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的酒,不喝,太可惜了吧?”

    “再好的酒,被你碰了,也便给脏污了。”朔望咬着后槽牙道。

    白岫玉噗嗤一笑,道:“原来你竟是个有洁癖的……看在相交一场的份儿上,我成全你。”说着,白岫玉将酒碗一倾,一碗酒尽皆洒在朔望的胸前,醇厚的酒渗进伤口,朔望痛的咬住唇才生生咽下一声惨呼。

    “啧啧啧……”白岫玉摇摇头,道,“我用武林前辈的多年经验奉劝你一句,有洁癖的人,在江湖混不下去的,水至清则无鱼呀。你看,我本来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为了找朱丸,还不是也照样装成教书先生,耐下性子来陪你玩?”

    白岫玉越说越感慨:“找了朱丸那么多年,我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成想你这傻小子硬是送上了门来,你说,我不下点功夫把你收了怎么说的过去?”

    “说吧,朱砂痣怎么不见了?”白岫玉盯着朔望,轻贱地笑着:“别告诉我,你那朱砂痣只是守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