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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心累怎么破

    白草间的门面并不算起眼,甚至,与那些动不动就搞促销、送赠品的大商家相比,还有些寒酸与冷清。这铺子并没有开在最热闹的商业街,反而退缩在大街拐了两道弯的小巷里。

    南市口的巷子多是由商人们的店铺和居所自然形成的,白草间所在的巷子在一排商人居所的后身,巷子不算太宽,铺着齐齐整整的青石板,除了白草间也有四五家杂货铺,不算太热闹,倒也不是人迹罕至。

    巷子里不时也会有行人经过,但大多是为了抄近路的匆匆过客,像夏内侍这样一进了巷子反倒放慢脚步边走边看的闲人,似乎却是头一个。

    夏内侍缓缓走过平整的青石板,一直走到两扇漆的墨黑的木门前,方停下了脚步。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漆黑底儿、烫金字的匾额,写的正是“白草间”三个大字。夏内侍抬头看看匾额,确定无误后,方踏上两级青石台阶,伸手推开木门,问道:

    “老板,有新货么?”

    白草间这铺子坐北朝南,按说采光还算尚可,然而不大的两间铺面,堆满了各色杂货,连房梁上都满满当当挂严了琳琅满目的货包。

    如果有人能耐下心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货物的种类非常之杂,从各色吃食到丝绸衣料,从戏装乐器到古本书籍,从稚子玩具到文玩珠宝,从乡土特产到番邦外货,几乎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堆得又满又乱的杂货,小山一样遮堵了窗子,使得铺子里甚是幽暗。夏公公甫一踏进屋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室外光明骤然被剥夺的转变,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方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老板,有新货么?”见没人答应,夏内侍冲着货物小山后面又喊了一嗓子。

    “唉,来了来了,急什么,叫起来还没完了。”说话间,一位穿了身时新朱红牡丹团花锦絮长袍的人,揣着手,慢慢从货物小山后转了出来,这人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是个读书人,可脸盘儿五官看上去却让人觉得颇为分明,细长的眼睛眼梢微微吊起,藏在高高眉骨下的阴影里,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下巴微微泛着青色,似乎刚刚刮过胡子,皮肤整体则呈现出些麦色,与那些久居京城的贵人士子们相比,仿佛壮硕了许多。

    来人抬眼看看夏内侍,甚是熟稔地笑道:“哦,原来是老夏啊。你来的还真巧。我昨儿个刚收罗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儿,拿给你主子讨个欢心去挺好,我算你便宜些。”

    夏内侍叹口气,道:“姚朱安,你这身打扮……”

    “怎么样怎么样?”姚老板以为夏内侍要夸奖他,便得意地扯着身上的袍子在夏内侍面前转了两圈,道:“漂亮吧?明年新款的锦絮花料,晋州的锦絮商人放到我这里打版的,过了年注定要风靡京都的。”

    夏内侍皱眉道:“料子是不错,可是穿在你这黑脸儿身上,实在是让脸儿更黑了;而且你这袍子也不太合身,着实长了些吧?看起来就像……”

    “就像什么,你说?”姚朱安姚老板顿时瞪了瞪眼。

    “我说你别恼啊,”夏内侍忍不住呵呵笑道:“就像只猴子披了个大红被子。”

    “你这老东西,嘴忒损了些。等我把这袍子修修身,你再来瞧瞧,那时候你肯定会后悔今天的话。”

    姚朱安也不真的着恼,哈哈笑了几声,再一抹脸,换了副严肃面孔道:“你今天最好能让我开开张,否则我跟你这老东西翻脸。”

    “好说,好说,不过,”夏内侍亦正色道,“我今天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朝铺子里望了望,问道:“你刚雇的那个小伙计呢?”

    “他出去送货了,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姚朱安斜眼看看夏内侍,略带些警惕道,“什么事?”

    “你应该大概能猜出几分吧?”夏内侍冷笑道,“你们越线了,我的鬼戎特使先生。”

    “噢,原是为这个,”姚朱安两手从袖中抽出,两手一摊,道:“军队又不受我节制,找我有什么用?”

    夏内侍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颇有些忿忿道:“我找你不是为了退兵。不过,关于此事咱们也得说道说道。这十几年里,皇上对你们不薄吧?除了暗中削减北疆防守力,默许你们占了百顷良田,而且还每年资助你们头领万金,就这样,你们还不知足?还要大张旗鼓地进犯?皇上要我转告你们,给恩宠你们不要,那就等着战场上见真章吧,我朝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

    姚朱安摇摇头,又揣起了手,缩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堆旧书上面,毫不示弱地回道:“先说明一点啊,你们主子又给钱又给地的,也不单纯是就为了我们鬼戎,谁不知道,皇帝需要在北疆制造一个所谓劲敌,这样他就可以以军务的名义从国库往里投钱,钱一旦从国库出来,他想用到哪儿就能用到哪儿。哎,别说给我们鬼戎了,”看夏内侍想插嘴,姚朱安一摆手,马上接着道,“给我们鬼戎的,不过是万分之一、九牛一毛,而大部分被窃取的军费,恐怕都盖了园子了吧?”

    看夏内侍慢慢变了脸色,姚朱安笑笑,又改口道:“当然了,你们的钱怎么用是你们的事儿,我们鬼戎也乐得坐着收钱。不过,”姚朱安停顿了下来,似乎考虑了一下,才下决心说道,“作为私下的朋友,我早就跟你提过醒吧,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样养着鬼戎,鬼戎未必领情,而且慢慢的便会当成理所当然,日久就会生出更多的要求与贪婪。你们不听,这下应验了吧?”

    “怎么说?”夏内侍皱起眉来,感觉姚朱安似乎话里有话。

    “唉,”姚老板叹口气道:“就在半个月前,你们忙活着所谓张可俞背叛一案时,鬼戎族的老头领被他侄子所杀,他侄子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鬼戎头领,这位可是血气方刚,认定你们是软弱又多金的大肥羊,所以一篡位就谋划着大举进攻了。族中赞同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这次进犯就这样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

    夏内侍暗自长叹一声,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点点头道:“正如你所说,争战已起,退兵也不现实,这已经不是你我个人所能左右的了的,况且,真正干一仗,对于我们双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这下姚朱安迷糊了:“你不是来找我求和的?那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