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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告密是个高危工种所以请正直吧

    乞丐王宝儿忙谄笑道:“嘿嘿,对不住啊,爷,一想起我那祖宅就有点儿心疼。嗯,西北区就是这样了,噢,对了,县学文庙也都在西北区,穷酸秀才们在西北区住的也不少,也有几家书肆。

    “再往南,就是东南区和西南区,这两区没啥好说的,都是农田和贱民们,尤其是南城门外,是片乱坟岗,时不时的闹鬼,据说还伤过人呢!我们平安城的人都不愿往南边走。所以啊,这位爷,您要找好去处的话,首选就是这附近,次选是西北区……”

    “行了行了,”萧逸竹皱皱眉,又截住了乞丐王宝儿的喋喋不休,道:“王宝儿,你现在给爷带路,去县衙门。”

    “好——啊?”乞丐王宝儿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就算这位被通缉的大爷武艺高强一身是胆,那也没必要在这风口浪尖去自投罗网啊?

    他迟疑道:“爷,您现在去县衙门?虽然刘知县带着大部分人出来了,可是那毕竟是县衙……”

    “废什么话?”萧逸竹此刻尽显江湖豪情,又飞起一脚,踹到乞丐王宝儿的屁股上:“让你带路就带路,哪儿那么多事儿!”

    乞丐王宝儿刚才一直躲在巷子里,亲眼目睹了萧逸竹的身手,此刻见他似乎发了火,更不敢多言,立马乖乖地头前带路而去。

    平安城农人居多,乡人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种习惯也影响到繁华的东北区,再加上一直下个不停的秋雨,居民旅者尽都早早寻了歇脚之处,熄灯安眠,是以此刻除了雨落的沙沙之声,一路之上静寂悄然,别说匆匆过客,竟是连只野猫也看不到。

    也许是太安静了吧,唐薇渐渐感觉身子沉重,上下眼皮直打架,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睁开眼睛。实在是太困了。她甚至想现在就躺在雨地里,就此睡去。

    她抬头看看萧逸竹,他早已把自己的斗笠给唐薇戴上,在微弱的夜光中,依稀可见他桀骜不驯、怎样都打理不顺的黑发已经在雨中打了绺,雨夜的寒冷和思维的紧绷似乎带走了他太多的温度,这让他棱角分明如雕刻般的脸庞更如白玉雕像般苍白冰冷,也让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的两点寒星平添几分郁色。

    算了,他已经够累了,还是别再给他添麻烦了。唐薇咬咬牙,用指甲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强打起精神,紧跟着萧逸竹的脚步。

    也许只是走了一会儿,也许走了很久,唐薇已经无法判断自己茫茫然转过几道弯,穿过几条巷子,直到听见乞丐王宝儿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爷,前面就是县衙。”

    此刻王宝儿带着萧、唐二人藏身在一条黑乎乎的小窄巷中,巷口外是一条宽阔平整的街面,街对面是一所朱门高墙的所在,朱门上高悬“县衙”两字牌匾,门口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似乎正怒目瞪视黑暗中的魑魅魍魉。门口还有两个带刀衙役来来回回走动着巡逻。

    萧逸竹拍拍乞丐王宝儿的肩头,轻声道:“多谢了,算你老实。”

    王宝儿刚要开口说话,忽觉一股酸麻之感从肩头蔓延全身,顿时是骨酥腿软,只是瞪眼张口,却已动弹言语不得。

    萧逸竹笑笑,在乞丐王宝儿腰间摸索抽出他的裤带,利落地把他手脚捆了,又亲昵地拍拍他的头,轻声道:“你不是问我到县衙干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有道是灯下黑,我们就躲在县衙里,看那帮蠢货怎么会查到自己老爷头上。噢,还得谢谢你带路。”

    说罢,萧逸竹又拦腰抱起唐薇,轻盈跃起,在房檐上轻轻一点,如一只矫捷夜鸟径向县衙高墙飞去。

    乞丐王宝儿心里还惦念着悬赏布告上的赏银,有心向那两个衙役告发,无奈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逸竹和唐薇在两个无知无觉的巡逻衙役的头上越过,翻下县衙高墙,不见了踪影。

    乞丐王宝儿心道“苦也!”看来这下不但赏银领不成,自己还得在这雨里泡上一晚了。

    不过,老话儿说的好,天无绝人之路。此话很快就在王宝儿身上应验了。

    正在王宝儿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身后传来踢踢踏踏走路之声,间杂着一些咒骂之语。

    其中一个声音,王宝儿再熟悉不过,那正是牛大壮气恼的高门大嗓:“那狗贼手忒黑了,把咱太爷伤成这个样子……”

    另一个捕快垂头丧气的声音打断了牛大壮:“算了吧,大壮,人家会功夫,咱们打不过。太爷也算是万幸了,起码保住了命,刘三赵武他们几个就太惨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家里老小可咋办?”

    这些捕快提到的刘三赵武等人,正是被史青崖用针刀伤了性命的几位,可怜这些人都还没搞清楚自己遇上了谁,就糊里糊涂地做了人家的刀下鬼。

    这些捕快死的糊涂,可劫后余生仍旧活着的,却也未见得明白到哪里。反正也没看清楚凶手模样,这笔账就都堆到那两个钦犯身上好了。

    在这群惶惶然如丧家犬的人群中,冒出一个忍耐不住的愤愤的声音:“这个被通缉的,果然是个悍匪!你说说,他自己逃便逃去了,为什么偏要伤人性命呢?”

    立马又有捕快附和道:“就是!咱们明明都在给他放水了,他却还不依不饶……”

    “没错!”旁边又有捕快帮腔道,“要我说啊,等咱们太爷醒了,就立即上奏,提高赏金,非得把那孙子逮住不可!”

    既然提到了萧逸竹那“孙子”,难免会联系到与萧逸竹随行的唐薇。捕快中很快有人忘了兄弟刚刚阵亡的事儿,偏题到了亡命天涯的女子身上,嘴巴里黏黏糊糊道:“哎哎,你们说,跟着那个亡命徒逃亡的那姑娘,真的也是个钦犯?莫不是被胁迫的?”

    人群里有人低声笑了,道:“瞅那姑娘的模样……啧啧,这个亡命徒一路上……应该挺舒坦的吧……”

    不少捕快都跟着低声笑了起来。

    王宝儿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众捕快走近,希望自己热切的眼神能被捕快们捕捉到。

    可惜捕快们只想着匆匆回衙门,给刘知县治伤,谁也没留心黑黢黢的巷子里还有个人。直到阔步前行的牛大壮一脚踩在王宝儿腿上,才疑惑地往地上张望:“啥东西,这么软和?”

    被牛大壮一脚踩住的王宝儿疼得双泪齐流,可他张大了嘴仍是出不了声。

    王宝儿只能眼泪汪汪地在暗影中看着牛大壮。

    牛大壮弯下腰,没想到会在地上看见个人人,竟唬的他向后一跳,撞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捕快,连背在一个捕快背上的刘知县也被撞翻在地。

    这些人本来就不大瞧的上牛大壮,又是一夜憋屈,此时早已满肚子的恼羞成怒,遇见牛大壮莽撞,有那按捺不住的立刻破口大骂:“牛大壮!你又犯什么毛病呢!”

    牛大壮只憨憨的,往地上一指,道:“这儿有人。”

    牛大壮人虽然傻,倒是从来不说谎。他说地上有人,那就一定有人。

    于是捕快们赶忙围上来,仔细一瞅,见不是旁人,正是这一夜混乱的始作俑者王宝儿,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更有人伸脚就踹:“孙子!把爷爷们骗去卖命,你倒在这儿躲清静!怎么,还想着领赏钱呢?”

    捕快中有个年岁较大的,见王宝儿脸色不对,连忙分开众人,蹲下仔细看看,道:“王宝儿像是着了道儿,似乎是被点了穴。”

    这老捕快还算懂些推拿,当下在王宝儿肩头、督脉推按几番,王宝儿方长出了一口气。试试自己又能动弹了,王宝儿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看捕快们不善的眼神,只嘶哑着嗓子叫道:

    “快!几位爷,那狗贼带着那小娘们跑进了县衙!”

    王宝儿以为自己此言一出,定会生出爆炸似的效果,让那帮捕快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刮目相看。毕竟,他日后还得在这个地界儿混,跟捕快们打好关系总没坏处的。

    可就在王宝儿弯着腰,等着夸奖的时候,捕快们却一声不吭的,自动围拢成了一个圈儿,把王宝儿围在了中间。

    王宝儿流落街头时日不短,早生出了宛如野生动物般的直觉,此时捕快们围拢上来,他立马警惕起来,如果他真就是什么野兽,这会儿后背上的毛都该竖起来了。

    可警惕归警惕,他一个纨绔子弟,即使要上了饭也是四体不勤的,哪里有本事从个个都算威猛的捕快们中间逃出去?

    王宝儿眼珠一转,立马明白了问题症结所在。他急忙更将腰弯了几分,对着四周捕快团团作了一圈儿揖,赔笑道:“几位……”

    可是还没等他施展开三寸不烂之舌,捕快们却简单直接直入重点,不约而同大喝一声:“揍他!”

    王宝儿只觉得四周冷风如刀,数不清的拳头和鞋底朝着他招呼过来,这位叫花子再也顾不上许多,只得重新往地上一躺,把身子蜷成了只大虾米,双手紧紧捂住了脑袋,绝望地喊了一嗓子:“我说的是真的……”

    “慢……慢着……”

    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忽然从人堆儿后头传来。虽然这声音小的好像苍蝇飞过,可是奇迹般的,准确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捕快的耳中,包括最为粗莽的牛大壮。

    只见这位粗大汉子像是被关了什么看不见的开关,急忙一缩手脚,猛一回身,撞开了三两个捕快,迈大步到了一人近前,道:“大……大人!”

    原来是县令在一路颠簸和吵嚷中,终于悠悠然醒转。他叫停了众捕快的群殴,只从背着他的捕快背上侧过头来,瞅着趴在地上的王宝儿,道:

    “你说什么?那匪徒进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