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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当铺

    德馨斋是北坊最大的一家当铺,这家当铺的掌柜是一个肥胖的男人,名作赵斋,看上去老实巴交。

    赵斋有一个赚钱的诀窍,他店里会时常雇两三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叫他们每日到外打听,这一片又有哪家有难,急需用钱。若是有些迹象,便旁敲侧击,叫他们把家里值钱的宝物拿来当钱。

    一旦有人听信,拿着宝贝前来典当,便是着了他的道。

    他家中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弟,赵猛,年轻时从过军,面相凶煞,让人望而生畏。这赵斋会先随意找个事由,让这凶神恶煞的老弟与那客人谈价——当然,会把价格压得很低。

    眼看着客人要与自己那老弟起矛盾,他再出现,把价格稍稍抬高一点。这黑白脸一唱,客人又急需用钱,加之对真实的估价不甚了解,许多客人多半就会答应下来。事成之后,他再不痛不痒地当着这客人的面将自己老弟说教一番,他反倒是得了个义商的美名。

    但是,几个月前,他狠狠栽了一笔。

    那次,他先是听说有一家父母双双暴毙,急需棺材钱和安葬费,又从那家的邻居口中得知,他们家有一个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的场景。

    那是三个人,一个一头白发的男子,但看上去才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还有一个壮年男子。据他们所说,这两个孩子便是那家死者的儿女,而那壮年男子,是关系较近的一位亲戚。

    当时还是他老弟赵猛打头阵,把估价五百两的宝贝价格压在二百两。

    “二百两,不能再多了!”赵猛的声音非常强硬,他说话时,嘴角的胡须都张扬起来,的确吓人。

    按理说,对方应该也是知道定然是不止这个价格,所以一定会不同意,他老弟再借此发难,让对方先心生畏惧。可偏偏这三人在听到后却无动于衷。

    “是么?”那白发的少年反而是一笑,对着一旁的长辈说到,“您听到了?他们打算用二百两来换。”

    “对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二百两。”一旁的女子也嬉笑着附和起来,抿着嘴还问了一下赵猛,“掌柜的,是二百两,没错吧?”

    赵猛当时便有些不知所措,他迷惑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副不可置否的表情,“没错,就是二百两!”

    “你看,他说了,是二百两。”女子的双眸弯成一对月牙,转过头又一次对着那长辈强调。

    赵斋感觉有些不对劲,立刻从后堂出来,陪着笑,“客官,方才我也听到了,二百两的确是有些太少了,我这老弟不懂事,要不您看二百五十两如何?”

    “呵呵。”那白发的少年还是一副笑容,看上去很温和,但却直教那赵斋浑身发怵。

    “二百五十两?”白发少年直勾勾的发问。

    “实在不行三百两也可以。”赵斋感觉到越发的不妙,他很快又抬高了些价格。

    “三百两?”这一次发问的是一旁的少女。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嬉笑,但不论是她的嬉笑,还是那少年的微笑,都让他作为一个商人,本能的感到恐惧。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哦。”那少女补充到。

    赵斋慌了,他有些不清楚这少女此话的意义,于是悻悻地看了看在旁一言不发的壮年男子。

    有些面熟。赵斋感觉。

    “好了,你没机会了。”见他久久不说话,那少女又一次发话了,不过这一次,是对着一旁的少年,语气里也没了嬉笑,“阿时,我玩够了,这个人笨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笨!?”一股莫名的怒气漫上赵斋的心头,他为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笨的。

    但那个壮年男子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赵斋,你可知罪!?”

    这声音对于赵斋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抬起头,近距离下,他总算是认出来,这一身褴褛下的正是北坊仲裁司的司长大人张林。

    “《坊间律》听过吗?”那白发的少年也上前,对着已经一脸惶恐的赵斋说到,“里面白纸黑字写了,典当生意,如果出价低于其它所有当铺出价均值的七成,并最终成交,为欺诈罪,非法获利超百两者,当量刑入狱。”

    他随即拿出了一张白纸,上面一条一条记录了其它当铺的估价,在纸的最下方,明明白白地写着,均五百二十七两。

    “这里面,出价最低的,都有四百五十两,你怎么会只出三百两呢?北坊最大的当铺掌柜,眼力不该这么差吧?”白发少年眼神寒意十足,“如果今天这一单真被你做下了,那获利至少就有一百五十多两,足够让你在牢里待上一阵了。恐怕这样的生意,你做的不少吧?”

    “大人,小的有罪,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不能没有我啊……请网开一面吧……”赵斋当即跪了下去。

    他记得当时张林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毕竟让奸商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事,他作为仲裁司的官员也有连带责任。

    “那依您看,如何处置?”张林面向那女子问到。

    赵斋有些想不通,因为在他看来,张林应该才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但他的表现,反倒是像是那两人的手下。

    作为商人的赵斋立刻意识到了这两人定然是有背景的人物。

    “阿时,怎么办?”那女子转头便问那白发少年,不带一丝拖沓。

    “赵掌柜,我看入狱就免了,但之前被你坑骗的百姓,那笔帐你是不是要还一下?”他推出手中的那件宝物,“这件物品你还是买下,但是,得用两倍的价格,也就是,一千两,多出来的,当做罚金,你看如何?”

    赵斋最后万不得已答应了下来,这一笔交易直接让他两个多月的收益亏空,到现在为止,想起来还心如刀割。

    他正哀叹,眼前却又现一抹银色,抬头一看,居然正是当时的那个少年。他吓得全身向后一跳。

    “这,这不是十少爷吗?您怎么今日又到小的店上来了?”他后来打听到了,面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叫做龙时,广受北坊百姓的欢迎,还有一个“十少爷”的诨名。

    他还打听到,那一次,他得到的消息不假,但是上门来谈这桩生意的却是龙时,而不是那父母双亡的孩童本人。那换过去的一千两,有五百两给了那孩童,剩下的五百两,据说是分给了以前到“德馨斋”典当物品做急用的百姓。

    “赵掌柜,有一单生意要和你做。”面前那少年还是那一副让他头皮发麻的笑容。

    他立刻开始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可是想了一阵,也想不起来。

    “小的实在是不知又是哪里做错了,请您指正,小人一定痛改前非,您大人有大量……小店实在是经不起您折腾了。”赵斋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放轻松,你最近表现的很好,我不是来找麻烦的。”龙时敲了敲他的柜台,将一块红玉放在了那柜台上,“这是上好的堑山红斐玉,你收不收?”

    “这……”赵斋仔细看了看这块剔透的玉片,确认之后,眼中放光,“的确,的确,是难得的上品红斐玉,我收,我收,一千二百两,您看够不够?”

    “成交。”龙时点点头,“不过,要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估计对你来说也不是件易事。这样吧,你先拿二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碎银来,剩下的由这位姑娘后续随时到你这边来取用,如何?”

    龙时指了指身后的一个蓝衣女子。

    那赵斋敷衍地瞄了一眼龙时身后的女子,他原以为会是上次那个女子,但又感觉有些不对,定睛一看,居然是另一个女子。

    “好的,好的。”他答应下来,伸手就要去拿那块红玉。

    但龙时放在那块红玉上的手却还死死压着,“你不会耍什么花样吧?”

    “小的不敢,小的一家老小都靠这店铺过活了,怎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龙时松开了手,赵斋这才颤颤巍巍地拿走了那块红玉。

    “惊姑娘,给。”龙时将手中的碎银和银票一并递给惊梳苒,“这些碎银子可以用来买一些便宜的东西,这银票相当于二百两白银,如果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要买,就用银票。”

    “至于这个……”龙时指着赵斋递过来的一纸契书,“如果身上的钱不够,你可以再到这边来换,就用这张契约。”

    “二百两……很多吗?”惊梳苒有些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银票和碎银。

    “在漠国,二百两白银很多的,足够你半年不愁吃穿了。”

    “……半年”她小声嘀咕着,“我刚才听到,那块玉换了一千二百两白银。也就是,三年的吃穿用度,对吗?”

    “没错,老师还真是大手笔啊……”龙时也是苦笑着,因为他虽然名为杨家少爷,但也很少有机会能自己拿着二百两的银票,而老师对这孙女,出手就是一千多两,实在是让他有些羡慕。

    “有劳了。”

    “小事一桩。只要你不介意我插手你生活的琐事。毕竟老师只要我教你御气,我现在做的,也许在你看来都是在多管闲事。”

    “不会。”梳苒低下了头,声音却不似之前那般清亮。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对龙时出现在青楼一事如此不在意。她与他相处仅两天,便可以断定,他不会是那种喜好酒色之人,更何况是从小看着龙时长大的爷爷。但自己和龙时初遇时不由分说的大打出手,总归还是在他心中或多或少落下了一个“不讲理”的形象。

    而龙时也的确感觉面前这个女孩并没有夏惟那样好相处,或者,是自己习惯了和夏惟相处,以至于和另一个女孩相处起来,总是难免束手束脚。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惊梳苒的表现让他总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悲伤,也许两者都有。

    “龙公子,先前贸然对你出手,实在是抱歉。”她现在回想起自己前日激进的举动,发自内心地愧疚起来。“希望公子能给梳苒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那事情对于龙时而言的确算不上大事,但他感觉到惊梳苒像是十分在意,如果自己一味拒绝反而会令对方难以释怀,便点头答应下来。

    “梳苒注意到你练习用的枪已经很旧了,不如送你一杆新的枪,如何?”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龙时想起,自己早就有意换一把新的枪,但是实在囊中羞涩。更何况昨日他已经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梳苒,自己已经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这的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既可以满足他的一个心愿,又能让他和自己老师孙女的关系缓和下来,趋于正常。

    “武器铺的话,这附近并没有,我们得到另一个坊市去。”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