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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启灵公主的生辰宴已经过去数日,漠国坊间对此事的热度却是丝毫没有降低。

    那生辰宴上的比武,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是齐炎胜,龙时负,可皇婿的人选却反而变得更不明了起来。

    齐炎赢下了比武,那按理自然是他更有希望成为未来的皇婿。

    可在比武的擂台上,启灵公主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龙时投怀送抱,已经完全坐实了先前称两人关系不一般的传闻,现在这传闻是更进一步,只道是启灵公主其实早已芳心暗许。于是又有人作势称,龙时落败是因为遭场外之人偷袭暗算所致,齐炎赢得并不光彩。

    种种亦真亦假、天花乱坠的说法在漠国的大街小巷里相传,虽然无人当真,却也可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不论如何,龙时已经成了漠国的知名人物。普通百姓们自然是对他与公主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关系津津乐道。可精武的漠国武官却是对龙时所展现出来的超凡武技赞不绝口,尤其是作为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只不过,龙时本人却对此并不了解。

    生辰宴之后,他所感受到的最大变化就是杨府对自己衣食住行的照料。先是他的住处被人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而后,是每日的膳食、日常的衣装,都彻底改头换面。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可以自由进出杨府了。

    只是杨家家主杨培龙对这些事倒是从未明确表态,龙时相关的一切事务表面上都是夫人木柔一手操办。

    龙时伤病初愈,他的住处很快迎来了第一位造访者。

    却是他在生辰宴上比武的对手,齐炎。

    “昔芳兄。”那齐炎上来便是称呼字,让两人不像是先前针锋相对的对手,反倒是像已经相识许久的好友。

    “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齐炎往龙时的左肩看去,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如果昔芳兄对齐某并不介怀,请收下这副白霜丸,每日早晚服用,可以加快伤口的恢复。”

    龙时回了个礼,道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便从齐炎手中接过那个小盒。

    龙时的爽快有些出乎了齐炎的意料。在前往龙时住处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被拒之千里的准备,但他最终还是做出了独自一人前来的决定。

    “齐某此番前来是要与昔芳兄道一声抱歉。”齐炎抱拳,语气诚恳,“关于那天比武……”

    “齐兄说的是有人在比武时暗中动手脚一事吗?”龙时笑道。

    “是。”齐炎愧意十足,“齐某自知现在前来谢罪已经太晚,但还是希望能弥补昔芳兄所蒙受的冤屈。昔芳兄若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只要是齐某力所能及,定全力以赴。”

    “齐兄的好意龙某心领了。”龙时也抱拳道,“我知道,此事绝不是你的本意。‘武昭人心’,武技不会骗人,这两日我几番回想,齐兄你的武,刚烈勇猛,那心性也必然是率真磊落的。”

    齐炎欣喜非常,“昔芳兄愿意恕罪,齐某感激涕零!”

    “呵呵,实不相瞒,在比武之前,我已经多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对齐兄的盛赞。幸得相见,的确属实。”

    “昔芳兄谬赞了。”齐炎脸上现出释然的笑,他感受得到,龙时的称赞并非是恭维,“论武技,齐某虽有不甘,但也清楚,较之昔芳兄已然是位于下风,更不宜以成败论英雄。”

    龙时笑意渐渐收敛,也不再回话。

    齐炎像是察觉了龙时有些异样,便继续道:“其实,齐炎本无意争夺魁首之位,奈何家中人逼迫得紧。最后也是承国主之恩,才侥幸夺魁。”

    龙时沉默了一会,拱手道,“不论如何,还是恭贺齐兄。”

    见龙时如此,齐炎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昔芳兄,齐某无意中听坊间传闻称你与启灵公主已相识多年,关系亲密。此事,你怎么看?”

    龙时没有回答。

    “看来是确有其事了。”齐炎却是爽朗笑道,“昔芳兄,启灵公主那边你放心好了。公主之貌固然令人神往,但齐炎并无意相争。而且依国主的意思,也是丝毫没有打算将这次比武的结果作为最终择婿的考量。想来国主愿将魁首之名赐予我,是赏了家父一个颜面。”

    龙时面色好转了些。

    “齐某要说的便是如此,你且安心养伤,以后若有机会,定会前来切磋一二,愿那时昔芳兄不要推脱。”

    “随时恭候。”

    看着齐炎离去的身影,龙时有种说不出的心安。他回想着齐炎方才说的话,感到初愈的身体又畅快不少。

    御气,一旁银白的木枪飞旋而来。

    他久久看着枪杆上雕刻的纹路,随后出枪,配合着已经重回体内的气,将那冥灵龙枪的九式,从头至尾连贯地打出。

    练了一套,他浑身已开始有些力竭。

    伤口尚未彻底痊愈,到底还是不宜透支身体。这样想着,龙时又将长枪甩在一边,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树梢上,传来一阵啼鸣,龙时回头看去,两只黄雀正在枝头嬉戏,他看得一阵出神,等他又回过头来,自己的对桌已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

    龙时最先注意到那男人侧脸的一道伤疤,自右眼下方一直延伸至嘴角,加之青铜色的皮肤,让男人乍一眼看上去相当可怖。

    但他头顶笔挺地束着一小簇发髻以及那一身漠国高级武官的官服,让这种可怖又很快转化为了敬畏。

    这是一位戎马半生的将军无疑。龙时心底想到。

    “你看那树上的两只鸟雀已经有一阵了。”见龙时已经注意到他,男人笑道,“想你武艺神乎其技,却原来也是个贪好闲情逸致的主。”

    龙时有些愣愣地站起了身,“大人,知道晚辈?”

    “哈哈哈哈,当然,当然,现在整个缈城的官员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你?”男人大笑,“但我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我与令尊杨培龙杨将军是要好的朋友。”

    龙时抱拳,“晚辈失礼了。”

    “无妨。”男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又从不知道哪取来一小匣精致的玉石棋子和一副羊毛棋盘,自顾自地在石桌上摆了起来,“会下棋吗?”

    龙时看着石桌上的棋盘,虽感到有些突兀,却还是回道,“略懂几手,只是还望大人不嫌晚辈棋艺不精。”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笑着拈起黑子,在棋盘上一处落下。

    “大人,您总不会是专程来与晚辈下棋的吧?”龙时也坐下,取来白子,落下。

    “谁知道呢?”男人继续落子,“毕竟人老了,难免会有些无聊,说不定便想找个年轻人下下棋,解解闷。”

    龙时便不再说话,只是继续下棋。而男人也不主动开口,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弈。

    直到下到不知多少子后,男人提起黑子,却第一次迟迟没有落下。

    “谁教你这样下棋的?”男人皱眉,问到。

    “晚辈的老师。”龙时道。

    “你的老师?”男人看向龙时,又看了看棋盘,眯了眯眼,“他这不是在教你下棋,是在让你赌博。”

    “便是赌,也需要胆识。”龙时淡淡道。

    “你小子倒是会顶嘴。”男人将黑子落下,“罢了,便随你赌一番好了。不过,若是那些王权富贵之人也像你老师这般好赌,那天下恐是永无宁日了。”

    “大人,这天下有过宁日吗?”龙时笑着落子,“老师说,大人物们总将天下比作棋局,但却分明是赌局。他们将自己比作执棋者,不过是好听的叫法,其实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赌徒。”

    “说得好啊。”男人抚掌大笑,“那你的老师,可教会你赌博了?”

    “赌博也需要教吗?”龙时道,“老师做的一切,恐怕只不过是为了把我推上那个赌局而已。”

    “既然他将这天下之事都看做是赌局,这样把你推上赌桌,就不怕你第一场就赌输了?”男人看着龙时,“他肯定知道那个赌桌上的赌注是什么。”

    龙时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既然是赌,那自然不会知道最后是输是赢。”

    说罢,他将手中白子落于某处,“只不过,现在这场赌局,倒像是晚辈赌赢了。”

    男人低头看了看棋盘,许久,又一次爽朗地笑出了声。

    “很好,今日便下到这吧。”

    男人起身,背过手,想要转身离去,转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看石桌上的棋盘,“没带什么见面礼,就把这副棋子棋盘送给你罢了。”

    “大人,这恐怕有些……”龙时看着这一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棋具,拱了拱手。

    “拿着吧,我今天很高兴,就当做是不请自来的赔礼好了。”男人顿了一下,“说不定,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送你,就看你到时候接不接得起了。”

    说罢,男子挥了挥手,缓步向院外走去。

    龙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慢慢走出院子。

    待到院子里只有他一人时,龙时也只是久久看着桌上的残局,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开始转暗。

    良久之后,他将石桌上的棋盘棋子都收好,一并带着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