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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走出连月城”

    谢明望想要说什么,内心翻覆几场,平复之后,终回到了一片空白。

    谢明望叹气,又觉得实在是无力,他说道:“那么,为何这位阿曾嫂回来这里呢?嫂子也是看到了,这里很快就要翻覆了,周至柔心中还算是有点不忍,留下了大半个月潭村和整个月潭镇,她在地下设了骷髅墙,原本大概是想要在连月城陷入地下之后留下那个骷髅墙的,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等到那飞灰落地,就被别人用滔滔江水再度掩盖。”

    谢明望后仰在椅子上,一副泄了气的模样,说道:“只怕有人根本不打算放过这里。”

    曾寥寥,现在的“阿曾嫂”说道:“是啊......当初云记坊失火之后,整个府宅化为灰烬,所以阿曾嫂就带着仆人婢女离开了老远,如今没想到这里也要化为灰烬......如此,又要告辞了。”

    谢明望听出了她的意思,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无奈的神情和语气:“看来这位阿曾嫂还是有点良心,不忘来带走误入此处的婢女......行吧。”

    他也懒得问说给不给个面子带他一同走,话说回来——曾寥寥就算是想要带他一道走,他还不乐意呢。

    谢明望在这里几天,几乎不怎么吃喝这里的东西,也不和这里的人有过交集,也就是刚才,因为一些琐事和那个小伙计和掌柜的你来我往了两句,他想起来那个掌柜的夸张的哭天抢地,人就是如此,别交集,一旦产生了交集,很多事在眼前发生就是一种折磨。

    纯粹的陌生人的死亡,和一个曾经打过照面之后又变成尸体的,是不一样的。

    谢明望走过很多地方,住过很多客栈,看过很多不同的城池中升起的月亮。如果没有必要,他绝对不去吃喝当地的东西,他吃的东西千篇一律,喝水就要一碗清水,喝酒就选地瓜烧,吃面就点南北都有的阳春面,就连逢年过节,中秋赏月,他也会挑一盏最最普通的灯笼。

    他不愿意对任何城池产生感情,陌白衣曾经对他这番行为给了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谢明望入了个不咋地的世:“你出谷入世,当时正逢是个乱世,那空城啊,绝迹啊,人烟变狼烟什么的,太常见了。我听我的乳娘说过,她当年小时候长大的城中对面巷子,有个阿婆做甜水鹅特别好吃,就说那鹅烤到一半就能把左右巷子的人都给引来,香的不行,鸭皮都是甜脆的。可惜了,后来颂雁之盟之后,那个城空了大半,当时那个阿婆家正好,就在空的地方。我乳娘流泪啊,她没家了,我也流泪,那只甜水鹅,我都没要机会吃到。”

    陌白衣和他截然不同,陌白衣每到一个地方,都爱巡逻当地的美味,不知道他在这里是否寻到过什么。想必应该是没有,陌白衣不会喝这里的水,只要是人间界的医者,都能察觉到这里的水质有问题,水是生命之源,什么都离不开,煮饭汤羹做甜食.....左右陌白衣绝对不会动这里的东西。

    想必陌白衣不会对这里的消失感觉到伤心罢。

    谢明望又叹了一口气。

    ***

    顾悦行终于是明白了一点:鬼蜘蛛的到来,其实不是针对他,也是针对他。

    可是这个目的,要完成这个目标,需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吗?

    顾悦行站在那颗之前用来眺望连月城方向的大树上,看着底下已经陷入火海的村镇,脸上除了震惊之外,还带着一丝的惨白。

    顾悦行首先说了一句:“谢明望能不能逃出来?”

    旁边络央声音低沉说道:“我师叔不会有事的。”

    怎么样不会有事,如何不会有事,这一切顾悦行都不知道,可是既然络央如此说了,那就如此吧。他们两手空空,来时如何,现在如何。

    顾悦行把形影背负在后,胸膛中一颗心之跳跃不已:“我中了计——昨天鬼蜘蛛排除了陈三百过来送死,就是为了送死......他是故意让我察觉他就是当年的陈三百,也是鬼蜘蛛。于是让我连夜把他的头颅送到外城府衙中去。这是把我引走......别的鬼蜘蛛才有时间在这里布这个杀局......”

    他说的很多,还有更多的想要说,可是脑子里混乱的不行,心脏也跳得他有点疼。那边络央却仿佛没有听到一半沉默。顾悦行好奇扭头,一眼撇去,却呆住了。

    络央在哭,无声的流泪。她素面白裳,利于不胜寒的高处,俯瞰脚下苍生涂炭,并没有如同真正的观音那样垂目不视,却在流泪,她将那眼下所有惨状尽收眼底,然后泪流不止。

    顾悦行心中大震。

    按理来说,女子心软,尤其是美人,更是见到一只小鸟折断羽毛,兔子被捕兽夹所伤都要于心不忍,更何况是眼前百姓受难。

    可是,人间界的女子,会和普通姑娘一样吗?竟然和普通姑娘一样吗?

    可是络央现在,不就像普通姑娘那样在为了丧命的百姓流泪吗?尽管那些所谓的百姓,似乎并不是纯粹的老百姓。

    可是,话又说回来,络央像个普通的姑娘那样落泪了,他能怎么办?

    顾悦行担地住是个风流少年,以往也不是没有姑娘哭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也懂得如何小心翼翼给姑娘擦泪,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些俏皮话逗乐小美人。可是......这能一样么?这可是人间界的神官。

    顾悦行本来也就微微心疼,如今头也疼起来,他想了想,伸手到了怀里,结果淘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他的手帕之前给木呦呦去擦了眼泪,木呦呦还没有洗干净还给他。

    早知道就多带几块手帕了。

    此时络央已经停止了哭泣,她调整好情绪,低声问身边的顾悦行:“是谁......能够让鬼蜘蛛卖命?”

    络央微微扭头,没有看顾悦行,她如今眼睛哭的有些酸涩,一定红的厉害,像个兔子,人间界的神官,不能够是个兔子。

    她只能垂下眼睑,让长长的睫毛盖住她的眼睛:“是江湖的人吗?还是......朝廷?”

    “这个暂时不知道。但是,陈三百都能够用来做饵,也可以表示,陈家的男人不足以为其,”顾悦行看了看那脚下惨状,冷静说道,“鬼蜘蛛中令人棘手的应该是那个罗氏,就是陈三百的姐姐,或者是其他的女眷......”

    “鬼蜘蛛”的案子,对于顾悦行的年纪来说,实在是太老了。所以他对于那个案子也知道的不多,别人知道多少,他就知道多少。对于罗氏,卷宗里着墨的就更少了。而且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所以它的流传度很高很广,而口口相传带来的一个弊端,就是很容易人云亦云。

    在官府的卷宗中,这个案子是个悬案,鬼蜘蛛为什么要杀陈家满门,不知道;为什么杀完之后留下线索,同样不知道;罗氏是如何肯定就是鬼蜘蛛动的手,也不知道;就连最后,那两座金山到底是谁接手,也不知道。

    从官府的卷宗传到了坊间说书,每一个城镇都有一套新的版本,无外乎就多了很多别的故事。

    比如陈三百看上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呢,正好鬼蜘蛛也看上了,虽然陈三百生的丑,可是想得美,钱包也美,于是那姑娘自然就选择了陈三百。那鬼蜘蛛自然不干,于是就是一场屠杀。

    再比如,虽然陈三百生的丑,可是姐姐美啊,于是陈三百的姐姐就被鬼蜘蛛给看上了,陈三百是个不缺钱的商人,姐姐又生的美,当然不愁嫁,如何会选择悍匪一般的鬼蜘蛛呢?自然不肯,于是就把姐姐嫁到了洛阳罗家。鬼蜘蛛被拒,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又是一场屠杀。

    .......

    这些种种传说,都离不开三点:第一,陈三百生的丑;第二,鬼蜘蛛凶残;第三,陈三百的姐姐很美。

    最重要的就是第三点。

    罗氏,那个很美的罗氏,江湖上美人很多,漂亮的小美人是江湖上的一道亮眼的风景,然而人人都说,最美的美人,那种惊为天人的,只有两个去处,一方在人间界当仙女,一方在皇宫里,做贵人。

    一个是天外飞仙,一个呢,是金枝玉叶。

    而罗氏,据说,她入了宫。

    一个美到可以入宫的女人,她可以不需要武功盖世,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她只需要足够的美,足够的聪明就可以,她抬一抬手,下一盘棋,千里之外,一座城池就灰飞烟灭。

    可是,当真如此吗?

    顾悦行不懂。只是他觉得,在连月城短短几日,事情已经走向了不可控的开始。而一切,其实并不是络央的到来才开始的。

    络央即便不来,连月城的地坑也会塌陷,也一样会有人好奇进来,好奇的冲着裂缝的地坑丢下什么东西,然后触发机关,致使连月城化为灰烬。

    顾悦行尚且不明白如今一切到底如何走向,但是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不是没想过动用江湖的势力,可是在发出信号的前一刻,他忽然就缩了回去。

    他觉得,这连月城几日来的走向,不管是孟百川也好,还是人间界的络央,只有他,只有他是个外人。

    他当然也可以不做这个外人,可是.......

    说不清当时的复杂情绪最后归属何处,但是当时,顾悦行并没有放出那一枚烟火。

    ***

    但是顾悦行知道,这一趟京都之行,他是一定要去的。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而不是顾悦行的身份。他问旁边络央:“如今出了连月城,络姑娘该去何处?”

    络央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远方若有所思,顾悦行好奇顺着一看,居然看到了远处的江水,溃堤之后,隔相江和连月城的大湖中,多了一个通道,远远望去犹如河流。不知道将来朝廷要如何规划,是把它再次填回呢,还是干脆做了河水。但是如今,那就真的算是一条浅河。

    浅河之上,有一叶小舟。

    小舟想要吃水浅,那舟上势必站不上太多人,如今果然就那么一个细瘦的身影。而那个身影面貌看不清楚,可是身上衣服,倒是让顾悦行和络央再熟悉不过了。

    那分明就是谢明望!

    他披上了一件披风,把一袭青衫隐没在了白色的斗篷之下,浑浊江水,白衣青衫,一叶小舟,画面着实不错。

    不过这个谢明望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顾悦行不自觉就开始咬牙切齿:“他要自己跑了吗?那衣裳还是我买的!谢明望!姓谢的!!!”

    那么远,哪怕是顾悦行故意以内力传音,那声音足以在谢明望耳边炸开,谢明望也可以厚着脸皮装作听不见的挠挠头,转了回去。

    那小舟极为诡异。它是逆流。如今颂雁江的江水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连月城和月潭镇方向,如果无人支撑,谢明望脚下的孤舟一定会顺流到地坑的漩涡中去,或者是月潭镇的边上。但是这两件事情却是一件都没有发生。承载着他的小舟,一路逆行而上,直接朝着颂雁江方向而去。

    等到顾悦行要看清楚颂雁江上有什么的时候,视线却恰好被一丛柳树给遮住了。

    顾悦行不知道谢明望下一步如何走,可是却明白,谢明望是跑了。他来的突然,走的突然,潇洒起来,比江湖人还要潇洒。

    反而是顾悦行,如今也不好对络央来一句:“后会有期。”然后拍拍屁股跑。他寻思片刻,觉得是不是要来两句,引导络央去京都?

    毕竟京都什么都有,最主要的是有孟百川和木呦呦。

    这不是两全其美么?他要孟百川的命,她要找回木呦呦。可是问题是,络央会愿意去找回木呦呦吗?看着谢明望潇洒如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样子,之前一口一个小师侄女叫的亲热,跑起来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说得好听叫潇洒洒脱,不好听就是见死不救漠然生命。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好歹是人间界的弟子,看络央表情也没有为了谢明望的跑路而产生什么波动,可见那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所以......络央会不会觉得,木呦呦走了,就是缘分尽了?

    因为这种念头作祟,让顾悦行失去了先开口的机会。

    结果是络央来了个一个轻飘飘的“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了。”

    在顾悦行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回应的时候,她就足尖一点,如一只轻盈的鹤那样朝远方掠去。之后落于那一株柳树之上轻轻一点,再次飘起,直到消失不见。